一声“嫂子”,弄得利夫人红了脸,把菜放在桌上,便又逃进厨房去了。关卓凡看着利宾,笑嘻嘻地说:“利先生,提及来,你是不是待人家薄了一点儿呢?嫂夫人荆钗布裙的,你们这是要学梁鸿孟光,举案齐眉啊。”
利夫人却另有些内疚,不美意义地说:“我可不敢跟彼苍大老爷一起上桌。”
一口方刚正正的箱子被抬了过来,还是张勇第一个翻开,再取出一个小盒子,翻开一看,内里整整齐齐的排放着几百发铅灰sè的锥形枪弹。
“你也来一起吃吧。”利宾号召夫人道。他跟关卓凡,算得上是通家之好,是不必避讳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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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初在紫chun阁,关卓凡曾经交代给他三句话,“若要强国,离不开强军;若要强军,离不开洋务;若办洋务,离不开上海”。他细心揣摩了话中的意义,发觉关卓凡的重点,是在“强军”两个字上,是以在来往当中,如果碰到与军事有关的人,便格外用心笼络,并且本身对于洋务与军事,亦很下了一番工夫去研讨。
“这是利先生,本身人。”关卓凡见到丁世杰的神采,忍着笑说道。“跟张勇是老朋友了。”
“还加钱?”利宾有些胡涂了,“逸轩,你人都到上海了,衙门里有的是人,还用我替你管钱么?”
利宾倒抽了一口寒气:“那还得找洋人来入股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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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先问你,”关卓凡笑着说,“利先生,你传闻过‘股分公司’么?”
关卓凡摇点头:“不!不但不要交,我还要再给你加钱。”
“逸轩,你交给我的两幅书画,都已经出了手。黄庭坚的《云赋》,卖了一万八千两,我这留下的是一万二;梁楷的《六祖伐竹图》,真是希世珍品,我托了可靠的人,在香港找的下家,撤除背工,净得了三万七千四百两,加在一起,是四万九千四百。你托我买下的那批法国货,一共花了两万二千两,我之前所用的钱是……”
“图林,见过利先生。”关卓凡指了指利宾。
图林已经赏了千总衔,还是作为关卓凡的亲兵队长。他等图林行过了军礼,转头问利宾:“都在车上了?”
“我还好,”利夫人将一盘糖烧排骨放在桌上,红着脸说道,“感谢关大人还挂念着我。”
“老爷?你们家利先生,才是真正的老爷。”关卓凡笑眯眯地从身上取出一个“护书”,从内里取出一张极新的部照,“我倒差点健忘了――利先生,我替你捐了一个五品知府的小花腔,算是小弟的一点情意,恭喜你跟嫂子,举案齐眉。”
“糖馅……是甚么?”张勇诘问道。莫非洋枪还分甜的咸的?
“那是公款。”关卓凡滑头地一笑,“这是私款,两回事。那批法国货,转头亦要从关银内里报销。”
关卓凡点点头:“那是天然,不过这不是急务,你先存下这个心,好好揣摩揣摩,过几天我们再筹议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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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一堆,是我说的枪弹么?”关卓凡指着另一排箱子问。
“这是甚么玩意儿?”张勇用指尖拈起一枚,目瞪口呆地看着。枪弹他见过,应当是圆圆的弹丸嘛,手里这个,不但是尖头的,并且尾巴上,还塞着一小块软木。
关卓凡浅笑着接过来,见这支枪,要比死掉的印度兵那支步枪短上一点,也要轻上一点。他双脚一分,哗地把枪平端起来,做了一个标准的站立对准姿式,引来一片啧啧赞叹:关老总真乃神人也,连洋枪也是上手就会,莫非是生而知之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