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哦,”张勇豁然,又问一句:“我们多长时候能到上海?”
话和称呼都很客气,但是语意却带有一点责问的意义。张勇有些难堪,也有些不美意义。难堪的是相互的身份,不美意义的则是本身仿佛有擅离值守的怀疑――遵循上船前的规定,不分开汉口二十里,兵士们不准出舱,是以他应当在舱中照看他的部下。
“那我如何没事?”张勇不平气地说着,叉开双腿,掐腰一站,“老总你看我站很多稳?说甚么水上风大浪急,都是恐吓人的。”
关卓凡自失的一笑,心说我跟这个粗人扯这些,不是对牛操琴么?因而问闲事:“弟兄们有多少吐了的?”
意境又是甚么东西?张勇愣愣的,接不上话。
“本来就说好了是到大沽口坐海船嘛,”张勇嘟囔着,“要不是河南巡抚李鹤年非说有匪情,我们也不至于兜这个大圈子。”
“我各舱都转了转,也就二十来个,有的船还没开,就吐起来了,纯粹是他么吓的。”张勇脸上一副不屑的神情,撇着嘴说道:“都是没用的东西,老丁看着他们呢。”
但是,等恭王把关卓凡的来由向两宫回明白以后,两位太后细细一想,竟是越想越有事理,这个上海知县,倒仿佛本就该由他去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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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只当练兵了,我看不亏损。”关卓凡笑着说,“海船无聊得很,不如江船又稳妥,又有一起风景可看。”
三百七十吨的“威廉麦特”号火轮,拉响一声悠长的汽笛,缓缓驶离了汉口港的船埠,跟在它身后的,是它的姊妹轮,四百四十吨的“玛格丽特”号。两条船的船首和桅杆之上,都高高吊挂着美国的星条旗。
这副喧闹的景sè,让关卓凡感到暖和而安好,他悄悄叹了一口气,心想,本来这个期间的长江,水还是清的。
这一番事理,说得很实在,亦很透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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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老总,你坐过船?”张勇不信赖地问。
如许通盘考虑下来,关卓凡的禀帖,竟然是滴水不漏,无懈可击。而自甘从二品武职屈就七品的文官,禀帖里则另有一句话“卓凡受恩深重,不敢以名位为念”,愈发让太后和军机大臣们感念到他关卓凡为国之忠,的确是忠到了令人发指的境地,因而不但准予所请,调兵调人,并且颁下了一道特赏,显出他身份上的分歧――“赐黄马褂,仍准内廷行走”。
“是!”张勇做出一副庄严的模样,啪的一个立正,接着散了军姿,指着火线江面上金sè的波光,很当真地说道:“老总,这风景真是好,必然出师大吉――你看左边儿也是金子,右边儿也是金子,这不必定了我们要发大财么?”
但是仕进就仕进,何故非得做个七品的知县不成?这一点,关卓凡在禀帖当中,亦说了他的一番事理:“上海华洋杂处之地,内里景象,非外人所知。骤获高位,无从措手,同僚之间,易生嫌隙,于大事反为不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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船头吊挂着的那面美国国旗,在秋风中猎猎作响,引发了他的重视。红白相间的星条旗,太熟谙了,因此一眼就能看得出与“将来”的分歧――比拟于将来的五十颗星,这面国旗上,还只要三十四颗星。
“这个……书上说的嘛。”关卓凡晓得本身说漏了嘴,打了个圆场。
“呀,张都司。”关卓凡仰开端来看他,浅笑着说道,“你如何不看着弟兄们,跑到我这来了?”
关卓凡脸上浮起一丝莫名的笑意――即便只要这三十四颗星,现在恐怕也正在打得不亦乐乎吧?照时候来推算,美国的南北战役应当已经打响了半年,不成一世的星条旗上,那道看不见的裂缝正在扩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