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是这六合无涯,波澜壮阔,丘壑万千。此人海茫茫而又荒凉,遥眺望不到边沿。蓦地回顾间成千上万的人已擦身走过再不相见。而我,在那万千人潮中得了他,便紧紧抓住,直到永久。
“见过我?”我笑起来,只觉得他在逗我,“如何会?我幼时在建康,厥后到了定州就一向在春熙楼没出去过。公子如何会晤过我?”
他也笑,抬手悄悄扒开我额角的头发,答道:“我在梦里见过你。”
他听了,松开我躺了下去,沉默不语。
他转头看我。
见他已穿戴整齐,正在枯树边清算他的马鞍。这才放心。
他走过来,蹲下身将滑落的大氅给我重新裹好,说:“不冷么?就晓得痴看,跟傻子一样。”
他只当是孩子的顽话,朗声笑道:“便这么不肯分开我?”
我只愿和他日日相对,管不得明日葬在他乡还是故里。
除非死别,毫不生离。
我心中一动。他的指尖悄悄划过我的手心,仿佛将这八个字刻入了我的内心。好,莫失莫忘,不离不弃。我说:“我对公子如此,公子也要对我如此。”
他不再作弄我,起家持续去清算马鞍。我敏捷穿好衣服,到河边清算了一下头面,返来清算他铺在地上的大氅。
我昂首嗔道:“你是哄我的!”
他公然是我的造化吗?那三生石上他的名字中间,公然是我吗?
他俄然附在我耳边,奥秘地说:“我还梦见你初度来天葵,半夜里坐在床上哭。见到我还是哭,口中不断地说,如愿,我要死啦!”
“不离!”我将手贴在他的胸口上,果断。心如盘石。
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坠子,红丝线系着,上面坠着一颗不知是甚么果实。深灰色,大要如老树根般丝丝缕缕,枝枝蔓蔓。他将丝线展开,慎重其事地拴在我的颈项上,说:“这个明天起就给你了,让它护着你。”
错了,他错了。他不懂一个决意为爱献身的女子心中所想。但是我还是打动,他在为我寻一个善终。
我要跟着他,去看他所看,听他所听,经历他经历的,无法他无法的。
“如愿……”我闭着眼悄悄唤他。他的臂膀,他的胸膛,今后今后,是我唯一的倚靠了。
他过来要接我手中的大氅,我紧抱在怀不给他。他奇特,问:“如何了?”
“墨离?那不是一样?”
这才感觉凉。昨夜温存,身上还未着寸缕。忍不住打了个喷嚏。
“如何?你要妻位?那可不可。”他难堪地皱眉。“如罗氏一向奉养我父母从无不对……”
张眼一看,身边已无人。我镇静起家,四下张望寻他。
我不敢再往下问了。我怕从他口中说出一个残暴的本相。眼角瞥见他堆在一旁的铠甲,想,我一世只求这一个郎君,而他一世却不但求这一个红颜。我和他,人生的度量,必然是不一样的。我不过是他在彻夜此时此地一个和顺梦境。他今后不会再被阿谁梦惊扰,过了彻夜,他还是要披挂上阵,兵马倥偬。或功成名就,或马革裹尸。
哎呀,我想,我说错话了。彼时他正战于滏口,得空兼顾。
这才发明淡色的大氅上一片狼籍,那几点落红浸在此中已经化成淡红色,边沿印开,如同几朵绽放的春日海棠。
他哈哈笑起来,将我揽入怀中不断揉我的头发。
他说:“如何是哄你?莫非你在梦里唤我的名字也是哄我的吗?”
他点头一笑,抓过我的手去铺平,用手指在我的手内心一笔一划写着,口中渐渐说道:“莫失莫忘,不离不弃。”
“梦里?”我讶然,也不信。平白无端的,如何会在梦里见到一个从未见过的人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