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页 > 乱世明音 > 第四章 武泰元年(公元528年)-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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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心中腾起一阵凉意。是了。女子嫁人,要侍营私婆抚养后代,顾不得辛苦冷静白头;而男人需求的怜怜和顺款款密意,娇柔身材如花笑靥,就尽到外边广漠六合里去寻了。

“我……不记得了。”他问得突如其来,我不由得用力去想。

过了这三个月,早日自幻境中醒来,就当甚么都未曾产生?

这要如何说?便是真的做了,又要如何说?我唯恐被她看破,垂首不语。

他的老婆,必同他一样,朱门高地,锦衣华服。

可也不要痴心妄图别的,那卖身契还在,只是到了别人手上。

娶妻?哦,是了。他这个年纪,不但已有妻室,只怕孩子也有好几个了。

这每天气尚早,楼下的秋苓阿姊来找我说话。

他低眉像是在想着甚么,说:“我和他同出武川。这里只要他晓得如愿这个名字。”

人间无情的男人,最仇恨便是女子的痴心胶葛,直恨不能远远绕过,不得沾身。

是不是能够买我平生一世,只奉养他这一个男人?

我感觉心啪地破开了一个洞。我仓猝捂住胸口,想要掩住奔啸而出的那些不循分的痴心妄图。

三个月……他买下我三个月……如果他再给多一些,是不是能够买下一年半载?那么比再多一些更多呢?更多更多呢?

再有一个月……一个月以后,我当如何呢?

听到身后响动,他回过甚来看我,问:“你昨夜梦到甚么?”

我心一颤。

“如愿?”我为何会唤这个词?虽人生莫不以如愿为乐事,然我的人生哪有甚么如愿可谈?不谈也罢,这如愿二字,我是向来不去想的。

他问:“你畴前熟谙黑獭?”

“或许是偶合吧。”我伸手挽了挽狼藉的发髻。昨夜和衣睡下,连发簪都未取下,现在松松挂在头上,蓬头垢面,不堪与他相见。

我说:“阿姊宽解吧。既肯费钱赎你,对你还是有情的。”

“情?”秋苓阿姊扬起脸,不知在看些甚么,眼下却出现一阵晶亮的光,“情与我们实在是豪侈。想都不要想的。不过是借着还丰年青的脸和身材,尽力求一个身后安葬的方寸之地。”

莫像那些终老、病死于此的姐妹,草席一卷,一辆牛车拖到乱葬岗随便丢弃。

头一个月时,霜娘公然没有来找过我,衣食供应也一应不缺,比其他的姊姊们还都要好些。她约莫算计着,若我能将一个军中的人物留在枕边床畔,对她的春熙楼来讲也是大功德一桩。这乱世里,谁不想多几分庇护?

男人的承诺果不成信么?他随口一说,我便虔诚接过来按进骨肉里,今后只能靠阿谁承诺活着了。

他只来了一次,已坊间留名。

这一歇息,便是两个月风景。

秋苓阿姊不过是随口问问我的事情,然后就进入她的正题:“我是来同你告别的。我明日便要分开这里了。”

那万丈绝壁我已纵身跳下,不知何时才会触底。或者粉身碎骨,或者入他怀中,总该有个结局。

秋苓阿姊面带忧色,来了以后同我酬酢几句,随即问道:“我传闻你第一夜以后就被独孤郎君包办了?”

她笑得更短长:“我说你呀,就是有福分的。你晓得吗?那独孤郎君很喜好你,刚才走之前来同我说,要将你包办下来。价都没还,一口气就拿出了三个月的包银。你也可放心了。”

他看着我,脸上浮出一种奇特的喜怒莫辨的神采:“你在梦里一向唤着‘如愿’。”

他起家到妆台拿了齿梳,又在床沿坐下,伸手取下我头上的步摇,发丝缠乱间,竟没有扯痛我。他将散开的长发拢起,细细地为我梳理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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