跨着马走在最前面的是扛着军旗的小兵,黑底白字的大旗,一个大大的“魏”字。右边落他一个马身的扛着帅旗,一样黑底白字,是“宇文”二字。
毓儿还兀自沉浸在父亲回家的欢乐中,冷不防姚氏说了一句:“你阿父不在这几个月,你写了几张字?念了几首诗文?你阿父待会儿从朝中返来,如果考起你,我估计你是逃不过一顿打。还万人敌!”
毓儿闹着要去看他阿父,姚氏便带着他出门去了。
我将他手中的笔接过来搁下,将他抱起来,说:“阿父明天要很晚才返来,毓儿就睡在阿母这里好么?阿父不会怪你的。”
只见他在床边站了半晌,似是在借着月光悄悄看熟睡中的孩子。
涉江采芙蓉,兰泽多芳草。采之欲遗谁,所思在远道。
谁都觉得甲士就该上疆场。可疆场上厮杀吼怒的,也都是浅显血肉之躯。这风景场景的背后又有多少落空儿子的寡母,多少落空父亲的孩子,多少落空丈夫的老婆。
没准将来,也是个短长的角色。
大统三年大抵是极利于宇文泰的一年。
我沉默不再说话。
不能想。都是想不得的烟云旧梦。
他喜好海棠。他感觉桃李轻浮,白梅孤冷,莲花太纯洁,牡丹太华丽,连芍药都因媚丽而失于端庄。
我无法地摇点头:“太史公书里写了那么多了不起的人,你如何光记着了楚霸王的这句话。”
再今后便是其他将领,一一今后排去。
然后他将毓儿悄悄抱了起来,贴在我耳边悄悄说:“我把他放到碧儿那边就返来。等着我。”
我抬头看着他,有些神思怅惘。
我叮咛眉生去跟姚氏说一声,便将他抱进阁房,放在那张大床上,招来侍女给他脱衣盖被。只半晌,他已经熟睡了畴昔。
“哦?”我倒是有些惊奇,“谁给你的太史公书?”
他点点头,将头悄悄靠在我的肩膀上,已经要沉甜睡去。
他当真地说:“孩儿克日在读太史公书。”
他尽力睁着困顿惺忪的眼睛说:“但是阿父还没有返来。”
人小鬼大。到处揣摩着父亲的心机。
他说:“阿父书房里的。我看阿父在家的时候没事都会看太史公书。”
“哼。”他重重哼了一声,“没出息。也不知碧儿常日是如何教的!他老子正筹办帮他把仗都打完,不消他去万人敌!”
代价不成谓不惨痛。
还顾望旧乡,长路漫浩浩。同心而离居,哀伤以终老。
他返来的时候,见我坐在铜镜前,抱臂倚着门框轻笑着说:“青纱衫子淡打扮。明音比在弘农拜别时,又美了二分。”
多少人血染黄沙,才有这长安城上湛湛彼苍。多少不归的死灵,才换回这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头的雄师。
我笑道:“毓儿读书已经很勤奋了,是不是?”
看他写了一会儿有些恹恹地犯困。我便走畴昔,将他面前的蜡烛拨亮一些。随便一瞥他面前的纸,直是忍俊不由。
我走畴昔,将蜡烛点亮,倚在他身边,也看着毓儿。
姚氏笑嘻嘻地说:“你啊,平时读书也不长进,尽顾着玩乐。你如果真能有你阿父一半的豪杰,我也就放心了。”
这孩子,真是人小鬼大。小眸子一转,就是一肚子主张。
我也笑了,将白白天毓儿说的那些话都学给他听。
我笑道:“小孩子嘛,崇拜豪杰的天然的。”
我昂首看去。他还穿戴朝服,衣冠严整,环佩玎玲,通身的气度。脸上却浮着掩不住的忧色,走出去讲:“如何还不睡?在等我?”
宇文泰就跟在他们前面不远处,勒马徐行而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