管仲有疾,桓公往问之,曰:“季父之疾病矣,将何故教寡人?”管仲曰:“齐鄙人有谚曰:‘居者无载,行者无埋。’今臣将有远行,胡能够问?”桓公曰:“愿季父之无让也。”管仲对曰:“愿君之远易牙、竖刀、常之巫、卫公子启方。”公曰:“易牙烹其子以慊寡人,犹尚可疑邪?”管仲对曰:“人之情,非不爱其子也,其子之忍,又将何?”有於君公又曰:“竖刀自宫以近寡人,犹尚可疑邪?”管仲对曰:“人之情,非不爱其身也,其身之忍,又将何有於君?”公又曰:“常之巫审於死生,能去苛病,犹尚可疑邪?”管仲对曰:“死生,命也。苛病,失也。君不任其命、守其本,而恃常之巫,彼将以此无不为也。”公又曰:“卫公子启方事寡人十五年矣,其父死而不敢归哭,犹尚可疑邪?”管仲对曰:“人之情,非不爱其父也,其父之忍,又将何有於君?”公曰:“诺。”管仲死,尽逐之。食不甘,宫不治,苛病起,朝不肃。居三年,公曰:“季父不亦过乎!孰谓季父尽之乎!”於是皆复召而反。来岁,私有病,常之巫从中出曰:“公将以某日薨。”易牙、竖刀、常之巫相与反叛,塞宫门,筑高墙,不通人,矫以公令。有一妇人逾垣入,至公所。公曰:“我欲食。”妇人曰:“吾无所得。”公又曰:“我欲饮。”妇人曰:“吾无所得。”公曰:“何故?”对曰:“常之巫从中出曰:‘公将以某日薨。’易牙、竖刀、常之巫相与反叛,塞宫门,筑高墙,不通人,故无所得。卫公子启方以书社四十下卫。”公慨焉叹涕出曰:“嗟乎!贤人之所见,岂不远哉!若死者有知,我将何脸孔以见季父乎?”蒙衣袂而绝乎寿宫。虫流出於户,上盖以杨门之扇,三月不葬。此不卒听管仲之言也。桓公非轻难而恶管子也,无由访问也。无由接,固却其忠告,而爱其所高贵也。
一曰:凡国之亡也,有道者必先去,古今一也。地从於城,城从於民,民从於贤。故贤主得贤者而民得,民得而城得,城得而地得。夫地得岂必足行其地、人说其民哉?得其要罢了矣。
三曰:人之目,以照见之也,以瞑则与不见,同。其所觉得照、所觉得瞑异。瞑士何尝照,故何尝见。瞑者目无由接也,无由接而言见,谎。智亦然。其以是接智、以是接不智同,其所能接、所不能接异。智者,其所能接远也;愚者,其所能靠近也。所能靠近而告之以远化,奚由相得?无由相得,说者虽工,不能喻矣。戎人见暴布者而问之曰:“何故为之莽莽也?”指麻而示之。怒曰:“孰之壤壤也,可觉得之莽莽也!”故亡国非无智士也,非无贤者也,其主无由接故也。无由接之患,自发得智,智必不接。今不接而自发得智,悖。若此则国无以存矣,主无以安矣。智无以接,而自知弗智,则不闻亡国,不闻危君。
殷内史向挚见纣之愈乱利诱也,於是载其图法,出亡之周。武王大说,以告诸侯曰:“商王大乱,沈于酒德,辟远箕子,爰近姑与息。妲己为政,奖惩无方,不消法度,杀三不辜,民大不平。守法之臣,出走周国。”
晏子之晋,见反裘负刍息於途者。觉得君子也,令人问焉,曰:“曷为而至此?”对曰:“齐人累之,名为越石父。”晏子曰:“嘻!”遽解左骖以赎之,载而与归。至舍,弗辞而入。越石父怒,请绝。晏子令人应之曰:“婴何尝得交也,今免子於患,吾於子犹未邪也?”越石父曰:“吾闻君子屈乎不己知者,而伸乎己知者。吾是以请绝也。”晏子乃出见之,曰:“向也见客之容罢了,今也见客之志。婴闻察实者不留声,观行者不讥辞,婴能够辞而无弃乎?”越石父曰:“夫子礼之,敢不敬从。”晏子遂觉得客。俗人有功则德,德则骄。今晏子功免人於厄矣,而反屈下之,其去俗亦远矣。此令功之道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