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知
养由基、尹儒,皆文艺之人也。荆廷尝有神白猿,荆之善射者莫之能中,荆王请养由基射之。养由基矫弓操矢而往,未之射而括中之矣,发之则猿应矢而下,则养由基有先中中之者矣。尹儒学御,三年而不得焉,苦痛之,夜梦受秋驾於其师。明日往朝其师。望而谓之曰:“吾非爱道也,恐子之未可与也。本日将教子以秋驾。”尹儒反走,北面再拜曰:“今昔臣梦受之。”先为其师言所梦,所梦固秋驾已。上二士者,可谓能学矣,可谓有害之矣,此其以是观后代已。
荆有善相人者,所言无遗策,闻於国。庄王见而问焉。对曰:“臣非能相人也,能观人之友也。观布衣也,其友皆孝悌纯谨畏令,如此者。其家必日趋,身必日荣矣,所谓吉人也。观事君者也,其友皆诚信有行好善,如此者,事君日趋,官职日进,此所谓吉臣也。观人主也,其朝臣多贤,摆布多忠,主有失,皆交争证谏,如此者,国日安,主日尊,天下日服。此所谓吉主也。臣非能相人也,能观人之友也。”庄王善之,於是疾收士,日夜不懈,遂霸天下。故贤主之时见文艺之人也,非特具之罢了也,以是就大务也。夫事无大小,固相与通。田猎驰骋,弋射喽啰,贤者非不为也,为之而智日得焉,不肖主为之而智日惑焉。志曰:“骄惑之事,不亡奚待?”
孙叔敖、沈尹茎相与友。叔敖游於郢三年,声问不知,修行不闻。沈尹茎谓孙叔敖曰:“说义以听,方术信行,能令人主上至於王,下至於霸,我不若子也。耦世接俗,说义调均,以适主心,子不若我也。子何故不归耕乎?吾将为子游。”沈尹茎游於郢五年,荆王欲觉得令尹,沈尹茎辞曰:“期思之鄙人有孙叔敖者,贤人也。王必用之,臣不若也。”荆王於是令人以王舆迎叔敖,觉得令尹,十二年而庄王霸。此沈尹茎之力也。功无大乎进贤。
秦缪公见戎由余,说而欲留之,由余不肯。缪公以告蹇叔。蹇叔曰:“君以告内史廖。”内史廖对曰:“戎人不达於五音与五味,君不若遗之。”缪公以歌女二八人与良宰遗之。戎王喜,利诱大乱,喝酒日夜不休。由余骤谏而不听,因怒而归缪公也。蹇叔非不能为内史廖之所为也,其义不可也。缪公能令人臣时立其公理,故雪殽之耻,而西至河雍也。
六曰:名号大显,不成强求,必繇其道。治物者,不於物於人。治人者,不於事於君。治君者,不於君於天子。治天子者,不於天子於欲。治欲者,不於欲於性。性者,万物之本也,不生长,不成短,因其当但是然之,此六合之数也。窥赤肉而鸟鹊聚,狸处堂而众鼠散,衰绖陈而民知丧,竽瑟陈而民知乐,汤武修其行而天下从,桀纣慢其行而天下畔,岂待其言哉?君子审在己者罢了矣。
君有好猎者,旷日耐久而不得兽,入则愧其家室。出则愧其知友州里。唯其以是不得之故,则狗恶也。欲得良狗,则家贫无以。於是还疾耕。疾耕则家富,家富则有以求良狗,狗良则数得兽矣,田猎之获常过人矣。非独猎也,百事也尽然。霸王有不先耕而成霸王者,古今无有。此贤者不肖之以是殊也。贤不肖之所欲与人同,尧、桀、幽、厉皆然,所觉得之异。故贤主察之,觉得不成,弗为;觉得可,故为之。为之必繇其道,物莫之能害,此功之以是相万也。
赞能
管子束缚在鲁,桓公欲相鲍叔。鲍叔曰:“吾君欲霸王,则管夷吾在彼。臣弗若也。”桓公曰:“夷吾,寡人之贼也,射我者也,不成。”鲍叔曰:“夷吾,为其君射人者也。君若得而臣之,则彼亦将为君射人。”桓公不听,强相鲍叔。固推让,而相桓公果听之。於是乎令人告鲁曰:“管夷吾,寡人之雠也,愿得之而亲加手焉。”鲁君承诺,乃使吏鞹其拳,胶其目,盛之以鸱夷,置之车中。至齐境,桓公令人以朝车迎之,祓以爟火,衅以犠猳焉,生与之如国。命有司除庙筵几,而荐之曰:“自孤之闻夷吾之言也,目益明,耳益聪。孤弗敢专,敢以告于先君。”因顾而命管子曰:“夷吾佐予!”管仲还走,再拜顿首,受令而出。管子治齐国,发难有功,桓公必先赏鲍叔,曰:“使齐国得管子者,鲍叔也。”桓公可谓知行赏矣。凡行赏欲其本也,本则过无由生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