萝涩扫了一眼起棚的青壮和正给棺材板儿上漆的匠人,淡淡一叹,眸色暗淡:
满囤媳妇本名叫翠英,本来生过三个儿子,却接连叫村庄里保举去虎帐吃粮饷,大儿子还立过军功,被升任成伍长,后三子皆随主将梁玉深切敌腹,就是那一仗,伤敌一万自损八千,他们固然摧毁了西戎军属大营,可梁玉‘捐躯就义’,带去的将士也几近全军淹没!传信儿返来的时候,大师都说这是一支死士队,且朝廷给的抚恤金很丰富。
升子眸子豁然发亮,像获得甚么宝贝似得接过藏在手内心,他当即从泥地上爬了起来,对着萝涩道:
“好,我晓得了!”
偌大的壮汉,悲伤蹲在地上掉眼泪,嘴里不时喃喃道:
“……”
二奎见萝涩态度果断,不像是被逼无法的样儿,内心也放下了介怀,因而点点头道:
一条性命抚恤十两,就如许满囤媳妇得了一笔三十两银,惹得乡邻恋慕不已,可谁晓得她痛失骨肉的痛苦?
升子阿奶见她沉默,不安垂垂蔓上瞳孔,眼睛瞪得老迈,气越喘越急,她摸索着握上萝涩的手,诚心道:
萝涩在牛车上颠簸着,她见满囤媳妇眼眶发红,知她又想起了悲伤事,便扯开了话茬,不再提她家里的事儿。
萝涩闷声听着,如有所思的了望着远处连缀的青山,寒冬霜雪在山腰之上,像被蒙了一层浮灰。
阿奶终归是走了,升子站在一边儿悲哀难忍,哭的像一个孩子。
绕过二奎,萝涩举步进院,寻到了忙得焦头烂额的满囤媳妇,温声唤了声:
萝涩闻言不由愣怔,心下暗道:此人是真傻假傻?听这话仿佛是用了以退为进的激将法?
说罢,她颤抖动手,从炕沿边摸出一罐蚕豆递给萝涩:
萝涩帮不了甚么忙,大伙儿也没真得把她当作升子媳妇,一时候,她竟成了碍事之人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你过来”
升子挂着眼泪,扭过脸看向萝涩,乌黑夜色中,他的眸子叫泪水洗得发亮,他哽咽着开口,谨慎翼翼的问道:
“你要走了,你别管我,我媳妇才管我”
“我留下,买我的那三两银子你叫你娘收下吧,治丧摆饭到处要用钱,先让升子阿奶入土为安,至于别的人处所你固然去问,凡是有想回家去的,便找里正讯断,多少银子赎人走,也好给个说法”
萝涩拿出方才阿奶给她的蚕豆罐子,从里头取出一粒递到了升子跟前:
俩人忙了一夜,翌日鸡还未鸣,天靛青色一片,模糊泛着鱼肚白来,萝涩与满囤媳妇就坐着牛车往苦水镇去了。牛车上俩人唠唠家常,萝涩对这村庄又有了更多的体味。
升子家中早没了地步,前几年家里另有一头耕地的老黄牛,开荒耕地时,阿奶就借给乡邻们使唤,只调换些粮食糊口便好。再厥后,黄牛老得耕不动地了,家里没个进项,升子只好去给村里富户景老头做耕户,偶然也进山林打猎―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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萝涩看出了满囤媳妇的担忧,便柔声宽解道:
升子焦心肠眼眶发红,他跑去灶房烧水煎药,然后捧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,一勺勺给阿奶喂进嘴,可炕上之人唇紧闭着,连吞咽也不能,塞出来多少,溢出多少,看来是不成事儿的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