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常日对他又敬又怕，那夜却借着酒胆说了很多话，不管是奇思妙想也好，是胡言乱语也好，他老是面色温润，悄悄地听着。
她不懂，却认死理，只要在这里等，他或许会返来看一次，哪怕只要一次，就不会错过一世。
舒仪揉了揉额头，想到那张纸柬上的笔迹，感觉面前朦昏黄胧，仿佛答案就在面前，却又掩在层层迷雾中，不晓得扒开后是明月当空，还是乌云蔽日。她细细一想，说道：“趁现在事还没有闹大，得让宁妃绝了这动机。”
“相士？”舒陵奇道，“你已经把相士请返来了？”
她比及日落，却没有比及他。
真是其势险要――这些年圣上病重，舒老行事大有收敛，为的不就是这一步之差。再进一步，就是千丈绝壁。自从宁妃娘娘提出婚事，模糊然就把舒阀推前了一步。
舒仪晓得绕过竹林就是后门，舒府的奴婢散去大半，此处僻静，竟无人打理。她环顾四周，并无人影，伸脱手，腕上那只黑丝盘绕的手镯露了出来。手一扬，黑丝镯转动起来，突然展开，化成黑线缠上了竹枝，另一端还是缠在她的腕间。
他淡然含笑，又教着她写上一遍。
舒仪一看，公然是本身的八字，问道：“这如何了？”
忽地一声，烛火燃烧，房内堕入漫冗长夜，极浓亦极暗。
相士算完了统统的八字，整整衣袖浅笑道：“祖上隐蔽，子孙福泽不竭，不管公子还是蜜斯，都是繁华平生，不必忧心。”
舒陵先不觉得意，待舒家的访客多了，不由烦躁起来，她对舒仪说：“我瞧宜寿宫的意义，是非要你做侧妃了。”
侧过脸，问：“我这字写得可好？”心怦怦直欲跳出胸膛，她手内心排泄了汗，几近要握不逐树枝。她这是破釜沉舟，是孤注一掷，是置之死地……
她心如擂鼓，这，到底是知，还是不知？
竹林俄然娑娑作响，他仰起脸，并没有风，竹叶却如波般轻舞。他生出警悟，倏然回身。
舒仪模糊感觉不安，这些日子官员到访，送礼拜见络绎不断，舒家的风景一时无二。舒家是门阀为首，当初在昆州时，罗奕也曾直言：舒阀之势，比如攀山，已近峰顶，其势险要。
舒陵笑容乍然一敛，中间的祥伯接口说：“这几日老奴都在物色，还没找到人选。”
那样摇摆不定的烛光，忽明忽暗在她的眸中明灭。六合间一片沉寂，只要纸灰轻落，惊起她恍然如梦的畴昔。
她俄然慌了神，羞得满面通红，不敢再留，一顿脚，回身就跑了。回到院中，她回顾望去，幽黑一片中唯有一处光亮如珠，在黑夜中光彩连连。
属虎？三皇子就是属虎的。舒仪笑睨着相士，任由他对八字掐算一番。
郑衍眸光一迸，紧舒展住火线，从竹叶中落下的本来是个少女。
比及她十四岁时，早已不需他执手相教。他虽眼盲，却比明眼之人更明白，她在地上写字，他都能论出吵嘴来。
母舅是刘阀家主，同舒家势成水火，贰心知此中蹊跷，悄悄尾随相士来到此处。这个宅院他从将来过，但是灯笼上的“舒”字清楚地表白了身份。
漫山枝叶抽出新芽，树下没有他的身影。
入夜后，舒仪借着烛火重新拿出那张纸柬，苍劲超脱的字体在火光中昏黄。她凝睇很久，纸柬垂垂被捏地皱褶，她的心也仿佛被捏住了，有些喘不过气来。
抬眼望着院内伸出的竹枝，郑衍唇角微抿，神采间有丝不耐。
烛花一爆，近在舒仪的眼旁，突然亮如白天，她恍然从深思中惊醒，身侧烛泪堆积如丘，本来是长烛将近燃尽，那如豆粒的微芒垂垂暗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