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阁老迩来可贵睡了个好觉,表情不错,一边走在头前,领着世人去拜见天子,一边笑着接过甚十名的卷子,道:“我来看看,今科的三鼎甲将出自那边。”
他虽则还坐在首辅的位置上,内里看起来新皇对他也客气,仿佛仍旧职位稳稳的模样——但是他自家人知自家事,就是这客气,才让他一日比一日更不安闲,他已拿出全数手腕往上巴结了,试图将和先帝时的君臣干系持续下来,新皇却不知成心偶然,老是不接他的茬。
明知是万阁老的仇家还装傻,不让人去唤醒他,由着苏长越被排到了探花的位次上,本相只要一个:蔡尚书,反叛了。
正该借这桩事立一立威,现在再想把苏家那小子黜落下去是不能了,但把他压三甲里去却费不了多大事,就不信天子这点面子都不给他!
不知畴昔多久,终究,三百名位次灰尘落定。
其他读卷官已在等待他了,因几近彻夜未眠,神采都有些发菜,衬得万阁老倒显得有些神清气爽起来。
粗粗扫过内容,文如其字,用词简练而精准,该炫一点文采的时候又炫得恰到好处,更有一项拉分长处:不长。
万阁老疲累过分,这一觉反倒睡得格外熟些,直比及小吏来叫他,他才醒了,一看天气,忙起家仓促梳洗过,往阁房去。
万阁老可贵的一点好表情被败得干清干净,倒是那股子压抑了一年之久的权臣劲儿被刺激上来,他猛一回身,就从身后另一名捧卷的读卷官手里抢过一份来,然后把苏长越的那卷丢归去,来了个替代。
他昨夜早睡了会,最后的揭名环节不在,但蔡尚书是在的,他是万党一员,如何能够不晓得万党仇家?且退一步说,万党中的其他人等未留意到这苏家后代也罢了,但万阁老记得清楚,几年前苏长越幼年气盛,往万府门前扔了一回孝布,小集会上蔡尚书曾替他骂了几句来着,这会儿要说忘得干清干净了,谁信?!
万阁老踌躇半晌,一则他年纪上来,实在是撑不住了,二则他想关照的干系户都已不动声色地关照过了,这一走倒也放心,便同意了,一起打着哈欠一起先去安息了。
万阁老就更方向于后一项,哄好了天子,再借天子的威权去拉拢打压上面的群臣,正应了一句耳熟能详的成语:狐假虎威。
出言相劝的是另一名读卷官,工部尚书蔡华荣,万阁老一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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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辅则把手里捧着的十份卷子递给他。
这是读卷官们定出来的前十名,依制要连卷子一起送呈御览,由天子从中御笔定出位次最高的一甲前三,既状元、榜眼、探花。
早晨的烛火点得再多也不如白日敞亮,且又困乏,万阁老现在最不想瞥见那些晦涩又罗里吧嗦挤满整张卷子的文章,当下心生好感,提笔一挥,就风雅给了个圈,然后传给下一名读卷官。
传闻、是个极年青的、青年豪杰?!
因卷子隔日就要送呈御览,定出终究名次,十几名代表朝廷最高层次的读卷官齐聚阁房,连夜批览评分。
万阁老瞪着卷子上“苏长越”三个工致小字,他向来没把这个小小举人放在眼里,打先帝暴亡后他烦事缠身,就更把他抛到了脑后,没想到他真能以才过弱冠的年纪过了会试,现在在殿试中的名次还排得高高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