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裒不怒反奇,饶有兴趣的捧起茶碗慢饮,暗思:品其诗而知其人,此子幼时所作之诗,孤绝清俊,浑若遗世而独立。若非早知他聪明异于凡人,教人怎敢信赖!但咏梅一诗为描景述意,尚可因灵慧而偶得;可这首诗,刚才咏时深切其意,绝非幼年弱冠者可为啊……奇哉,怪哉,莫非……
浅抿一口茶,沉声道:“去岁我便已明言不再受荐,凡是有荐者皆不成入,汝可晓得?”
刘浓唇往左笑,公然如此!堂堂大名士谢幼儒,岂会因些许小事而作怒于颜,刚才所为皆是摸索。
莫论诗或词,凡是立意绝佳,总可教人神魂与之共畅。
嗯……
刘浓微微一笑,朝着谢奕略作拱手,而后便向低头品茶的谢裒深深一个揖手,朗声道:“不敢有瞒先生,刘浓此来,是为向先生肄业书法与文章,朱中郎亦是此意。”
“阿姐。”
“哦?”
袁女皇、谢真石齐问。
唉!
二人沿着白玉水廊疾行。
刘浓心中极喜,谢裒虽坐镇会稽学馆,但岂会劳心案牍的教人功课读书,那些事自有馆中的老学儒士代为。而世家后辈家学渊源,之所之前来会稽学馆亦并非为学习之故,而是在拓宽人脉为各自今后的宦途奠定根本,此举近似汉时〈国子学〉轨制,乃除中正评核外的另一种贵族核议机制。
袁女皇眸子悄悄一颤,浅声道:“小妹,日前,你不是要嫁尚兄么?”
“哦,汝且道来,若言之有理,便可出去!”
闻言,全场皆惊,神采各别。
“竖子……”
刘浓悄悄心惊,眉头微皱,轻声道:“无奕,快走!”
满口顿挫顿挫的洛生咏,将这首词诵得起伏跌宕,教人恍若与其同业与烟雨林中,一身蓑衣草鞋,踏着满地萧萧落叶,徐行且徐行,任它风雨诉平生。其声宛时,好似雾隐青山;其声洋时,顿若豪骨逆生。
谢奕无法,只得暗叹一口气,撇眼看向刘浓,见其犹自浑不在乎,心中顿活力恼,猛地一挥宽袖,将木屐踏得啪啪响,疾疾而去。
室别传来一声轻唤。
谢奕满不在乎的将手一挥,朗声笑道:“你我订交,何需言谢!”说着,似想起甚,鬼鬼祟祟的瞅了瞅院内,眉梢随之突地一跳,催道:“快走,快走,刚才颜道来了,说是子泽派人来请!别人皆已前去,就差你我了!”说着,拉着刘浓回身便奔。
谢裒深深凝睇刘浓,见其眉宇昂然,神态浑若孤松不群;心中迷惑扫荡而尽,面上笑意渐渐闪现,心中已起爱才砥砺之心,微阖着眼笑道:“出去续话。”
“阿父……”
谢裒双眼微眯,扶着短须问道:“何家美郎君?怎地如此眼熟!”
谢裒颇具父老之风,不但细细问过各项功课过程,尚择了些老庄时论予以讲求;更让刘浓当场行笔临摹《宣示表》、《平复帖》,并稍事点评此中书法不敷之处。其间,二人虽未提及明日考核之事,但谢裒对刘浓的学问甚是赞美且暗中表示刘浓,如果通过考核可拜他为师。
谢裒问,刘浓答。一个温文儒雅,一个皎如玉树。
刘浓揖手道:“刘浓之所来,皆在该来。”
垂柳青青,芭蕉绿。
刘浓微微一笑,朝着廊中团团一个揖手,未作一言,大踏步而去。
“是,先生。”
谢裒站在院门口,单手缓缓抚着短须,眺望俩人仓促逃离的背影,许是想起本身昔年旧事,眼角垂垂皱起笑容,摇着头渐渐一笑,悠哉游哉地度出院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