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鲲眉头时皱时放,五斗米道正与他打仗,但愿他能举族信奉,本日见得那夏侯弘神术不堪入目,初时虽是惊怒,但转念一想便已放心,五米道有长生之术、诸般奇术,想必这夏侯弘乃是修行未至之故,是以才被刘浓拆穿。现在听得发人深省之言,本是率性萧洒之人,顿时恍然大悟、如梦初醒。
主仆二人颠末一辆富丽的牛车时,车内传出声音:“且留步!”
刘浓已行至十步开外,闻言微微一顿,刚才心有所思,竟未在乎道旁之车。回身之际,便见重帘挑开,车内前后踏出二人,各掌一柄桐油镫。
右边之人是当今吏部尚书左仆射:汝南周氏,周顗、字伯仁,世袭武城侯,与大将军王敦自幼了解,但在北地时汝南周氏郡望远超琅玡王氏,王敦每次至其府上集会便会脸热情跳,忍不住用手扇之,人问何故,王敦答曰:‘见周侯英姿。愧不敢当席尔!’,北地轰倾以后,世家竞相南渡,王敦于豫章军府召周顗,相见时喜形忘色,人问何故,王敦答曰:‘今方与君同尔,再不复心涩。’
当下,三人推杯置盏,好生一番痛饮。谢鲲与周顗酒后模糊吐言,二人前来山阴与刘隗、刁协有关,周顗代表着司马睿,而谢鲲多数带有王敦之意。
苇席铺遍檐下,矮案分置三方,酒水注碗哗哗作响,缓缓暗香阵阵透荡,恰是上好华亭竹叶青。
“恰是刘浓,刘浓见过长辈。”
刘浓更是心喜,不想本身临时率性而为,竟拔掉了五斗道今后在江东最大的依仗之一:陈郡谢氏。心想:五斗道需得缓缓图之,但使我存,必不教其祸乱江东。而江东之力,理应共当举北……
闻言,周顗缓缓闭目,谢鲲举碗沉吟。
左边之人四十来许,面相刻薄,两道浓眉直插入鬓,双眼极是有神,头结方纶青巾,内着淡紫锦衫,外罩乌墨纱袍,手里则捏着一柄乌黑的毛麈斜斜靠于左怀。
一时候,两人此起彼伏放声作咏,借着《九歌、少司命》以喻卫叔宝,恰若美人已归云霄,劝君惜取本日,切莫哀痛于昨昔。
“嗯……”
来福知意,浓眉一挑,暗中递过两枚酸梅,随后瞅了瞅目前局势,心想:‘嗯,怕是两枚不敷用。’趁着周顗与谢鲲不主张,再塞了一枚畴昔。
闻言,刘浓神情一怔,正捧着酒碗欲将酸梅塞入口中,稍稍一想,将酸梅不着陈迹的放入怀中,捧碗看着谢鲲与周顗,面上渐呈笑意。
遂抹了一把酒渍,侧首向谢鲲笑道:“幼舆,刘郎君所言极是,凡是真人便若葛稚川求道向善,岂会眷顾流连于寰凡间,而此事已有先例,便如汉末之蚁,我等习经读史之人岂可尽信?更不成滋长其焰也!”一语沉沉,触民气神。
“妙哉!”
左边之人则问:“汝安知那方士所行乃亵神之举?”
汝南周顗平生风骚浚雅书不堪书,然,刘浓知其另有一典,那便是:我不杀伯仁,伯仁却因我而死。
周顗确切海量,自顾自的捧着大酒碗,“咕噜噜”一阵狂灌,竟一口气也不换的饮尽,随前面色稍红,眸子则亮若点星,重重哈出一口气,将沾满酒水的髯毛一抹,放声笑道:“好酒,华亭之酒恰若华亭之人,两厢为美也。为此,当饮甚,三大碗!”说着,又举起一碗。
两人皆惊,而刘浓垂目侍立,心中亦是稍惊且微奇。这两人与本身而言皆乃旧识,六年前,在建康见过,他们都是卫世叔老友:一为周顗,一为谢鲲。心想:他们一人在建康。一人在王敦军府,怎地齐齐至山阴了?
刘浓声音降落,朝着谢鲲再度深深一个阖首,低眉垂首作肃敬状。谢鲲与卫世叔最是交好,昔日世叔归葬于新亭时,他在山中做悲歌、痛哭失声,人问何故哀痛,他说栋梁折断,岂不哀伤。此番定是记起了卫世叔,故而失态,对其更是尊敬,心想:人生可贵一知已,千古知音最难求,世人皆言世叔姿仪美冠天下,殊不知世叔之才更胜其颜,莫论玄、道、儒、兵,皆是深埋胸中若秀山沉渊,何如天妒英才使慧子早归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