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此这般,好话说了一筐,易峋方才将银票收了起来,只是那纸条约,到底还是没有换。
秦春娇立在一旁,低头瞧见那门帘内里,有一双藏青色漳绒串珠云头靴在桌子下头。
王掌柜将他们送到门上,见他们走远了,那张老脸顿时垮了下来,啐了一口:“现在甚么世道,叫乡间的泥腿子爬到脖子上来了!”
秦春娇回过神来,应了一声,低下头躲开了他的目光,悄悄问道:“我就想问问你,中午筹算吃甚么?”
那独轮车是他进城以后另租的,退掉了车,已过了晌午头。他腹中饥饿,猜想着秦春娇也必然没有用饭,目睹路边有个卖面的摊子,便领着她一道走了畴昔。
王掌柜急了,又是赔罪又是倒水,连连自称刚才获咎,又说道:“这是我们店主的意义,少爷还是拿着。也不满是货款,余下的钱,是店主给少爷补的年礼。”
银货两讫,易峋便带着秦春娇离了货行。
易峋微微一怔,转眼就明白了她的意义。这两年,跟各路的三教九流打交道,他实在生长了很多,察言观色,揣摩民气都不在话下。何况,秦春娇是和他一起长大的,她内心想甚么,他怎会不晓得?
秦春娇吃了一惊,下认识的就想将手抽返来,却被易峋紧紧的握住,似是涓滴也不准她抵挡。
他面色如常,开口道:“王掌柜说的是,但是近两年京里气候不稳,已是连着两年下桃花雪了。虽是开了年,皮子也另有销路。”
易峋心中策划着本年的生存谋生,怀中那份卖身契,不住的烫着他的胸口。
秦春娇见他不语,又说道:“本日是十七,按说是该吃饺子的,但才过了年,以是问问你的意义。”
想到跟在身后的人,易峋的步子微微一顿。家中存粮实在另有充裕, 银钱虽去了大半,但余钱也还是有的。
她看了一眼推车上的皮子,内心暗道:他来这儿,是要卖货么?
但她真的做梦也未曾想到的, 她竟然会被卖给了他。
他眉间微微一动,又看那字据。
王掌柜眉心一跳,斜眼觑着易峋,也不知他是虚张阵容还是真有此事。
但见易峋面色淡淡,看不出心中所想。
这番话,是易峋早已推测的。
那是一张新换的条约,上面每尺皮子比平常另加了三分的利银。
他的手掌广大,掌心覆着一层薄茧,摩挲的本技艺背有些麻痒。暖和粗糙却又孔武有力,仿佛就是她这平生的依托了。
转念想想,谁不想过好日子?有更好的去处,谁又会不去?当时,他们并没有订婚,他也不能要求她甚么。
他刚才就发明了,她的手凉冰冰的。
秦春娇怔了怔,接过了茶碗,一道暖流直到了心底里。
秦春娇垂首,咬了咬嘴,嗫嚅道:“我站着奉侍就好。”
谁知,易峋虽是个乡间青年,却全不吃这一套。一番场面话说的八面光四周净,面子里子都给你顾及了,又彰显着他刻薄。只是临了,却搬出了茂祥货行来。
秦春娇昂首望去,只见这货行面阔三间,顶上悬着一座极新的朱漆匾额,龙飞凤舞的刻着“盛源货行”四个大字,门上人进人出,热烈非常。她晓得这家货行,在京里是极有花样的,买卖做通南北,从本方物产,到西洋罕物,无所不有。即便是相府,一年四节八时,凡是添置大宗的物件儿,也是到这儿来大班。货行的老板,在京中也算是有那么几分脸面,在相府大夫人面前也敢拿上两分乔。
易峋看过,将银票连着字据一道塞还给王掌柜,说道:“这代价不对,条约上是多少便按着多少算。不该我的,我不要。再则,我们条约本年六月到期,续与不续还是到了当时再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