厅堂的门“吱呀”一声翻开，含钏手上的算盘和帐本子被一只描述干枯的手接走。
真不夸大，顺嫔感觉她和贤人说话都没这么谨慎翼翼过。
顺嫔看了眼儿子棱角清楚却冷僻温馨的侧面。
先头他在承乾宫吃完了一整只橘子，母妃隔天就拖了一麻兜子的橘子到千秋宫，他整整吃了十来天，吃到上牙膛起火冒泡。
平常一两银子一顿饭舍不得，现在过年过节，一两银子一顿饭，那不是普通代价吗！
双儿谨慎翼翼地，“是越算越多，还是越算越少呀？”
年老是真风雅，老三顶多算是附庸风雅。
记下这些胡同的名字和方位，可真是要了老命了。
“噼噼啪啪啪”
挺好的，母妃从不以父皇薄幸而愤激，不以仆人的慢待而委曲，不以其他妃嫔的调侃嘲笑而心生不平。
含钏一昂首，是钟嬷嬷。
徐慨不知为何想起了那锅充满炊火气与世俗味的涮羊肉，那盒甜而不腻的糕点，那张香得咬掉舌头的煎饼，另有那两盏熬煮恰当，他吃过最好吃的菌菇肉末蛋黄粥。
曲贵妃到底让了皇后一步。
顺嫔点点头，“贵妃已和贤人求了旨，要了景儿胡同的宅邸，说是老三酷好丹青，有风有景，恰好出佳作。”
的确叫人防不堪防。
顺嫔尽力回想，“...似是划了四周前朝罪臣的府邸，两处在崇文坊金鱼胡同，一处在后海的景儿胡同，一处挨宽街很近，就在东堂子胡同背后。”
许是朝堂放了三日沐休的原因，正月月朔的晌午，到“时鲜”的门客便多了起来，另有挺多生面孔的，都是一条胡同住着的街坊邻居。
家里当官的、做大买卖的、天南地北四周闯荡的...祖上都带着故，一进“时鲜”的门儿，便此起彼伏的“哟，三舅，您春来安好！”“二姨姥姥，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了！”
采萍兴高采烈地朝他挥手，“四皇子，您先喝着，喝完了，婢子再给您装上一兜子！”
他...为何一向都做不到？
统统为了儿子！
东堂子背街的宅邸...
是里手！
徐慨略微点头，单手抱着一只巨大的木匣子消逝在夜色中。
贤人虽风骚多情，却和顺似水，对女人从未红脸歪眉过。宫里这么多女人，贤人许是见一个爱一个，爱一个扔一个，可...他在爱的时候很当真很和顺很埋头呀...亦从不怜惜体贴的话语、和顺的眼神，哦，当然另有金银玉器如山般的堆砌。
顺嫔再点了点头，看了眼窗棂，烟花已经燃尽，皇城中仿佛氛围中都满盈着呛人的硝味，提及家常来，“...淑妃这一胎也算是稳了，前头有个老八，这胎如果个儿子，她便可晋夫人。如果个公主，夸奖恩赐也少不了。今儿个看淑妃面粉唇红，气色比先前还好些，膳房倒是经心了的。”
含钏既是厨子，又是掌柜的，里里外外跑不断歇，累得满头是汗，一天下来嗓子都嘶了，到早晨核帐本的时候，含钏抱着帐本子，一声哀嚎，拽住小双儿的手，“双儿啊！我为啥每次算的钱都和之前的数量不一样啊！”
不晓得先生的题目，会俄然跳到那边。
她家这阎王，可真不知是随了谁呀！
含钏立即回身把柜台下的一摞帐本子搬上了桌子，语气带着较着的奉迎与恭敬，“嬷嬷，您若闲得没事儿，帮儿把客岁的账也理理吧...未几未几！就这么几本！”
顺嫔见徐慨一向在喝这茶，思路一下被打断，连声叮嘱采萍，“给老四装一匣子这茶叶走，他看着爱喝。”
跟儿子说话，便如私塾答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