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砺拍拍他肩头,“好生照顾寄父。”
杨萱顿觉脸颊发热,竟然有些不敢直视萧砺的眼睛,只得假托犯困,逃也似的回了东次间。
吃过饭,杨萱就着油灯给被子缝被头。
溅出的茶水洒了萧砺半边身子,有几片茶叶挂在他衣袖,随即落在地上。
杨萱内心明白,内侍常常被轻视,特别杨修文等文人,见到内侍真恰是眼高于顶,连正眼看一眼都不肯。
萧砺低笑,“没事儿,如果寄父再打我,你不消拦,他不会真的脱手……寄父就是如许的性子,越是本身人,越是不包涵面,可他如果对你客客气气的,你就真得把稳了。他骂一顿解了气,说不定这两天就跑动去了,明儿下午我再来一趟。”
也难怪他能升得那么快。
有范直这层干系,再加上他肯干,升迁不过是迟早的事情。
萧砺给她倒杯水,从怀里取出把钥匙,“我明儿有事要忙,你在家里待得烦了,就出门逛逛,只别走远了……中午时候,我会买饭菜带返来吃。”
杨萱又问:“范公公待你们可好?”
两人顺着原路往回走,行至灯市胡同,杨萱想起西次间光秃秃的床板。
小十一站在门旁无穷怜悯地看着他们。
坐在床边,感受着窗外习习吹来的夜风,那股炽热才渐渐褪去。
萧砺不由想起太子班师那天,杨萱穿戴宝蓝色绣云雁纹的织锦褙子,天水碧罗裙,眸光里藏着浅含笑意,腮旁晕着淡淡粉霞,一步步踩着楼梯走下来,长长的裙摆悬垂着,仿若九天之上的仙子。
范直所言没错,这两年多,杨修文整天为靖王驰驱,数次结合文人学士上书替靖王正名。
“混闹!”范直一把抓起藤桌上的茶盅,劈脸朝萧砺砸过来。
细嫩、柔嫩,仿似没有筋骨似的,熨帖在他掌心,略略有些凉意。
杨萱不知的是,相隔不远的干鱼胡同,夏怀宁几近要疯了……
又思及,萧砺明天在范直面前说的话,心头悄悄颤了颤。
另有平常饭食,也不能每天从内里买来吃。
范直犹不解恨,持续骂道:“杨修文算是甚么玩意儿,值当你用军功去换,客岁夏季如何没被雪崩压死,也免得让你气我?天底下标致女人有得是,”伸手指一下杨萱,“比她强的也不是没有,明儿我就给你寻十个八个过来,由着你挑,个个鲜嫩得跟水葱似的。你是猪油蒙了心,家仇不筹算报了?”
杨萱都雅的杏仁眼映着灯光,猎奇地问:“那最大的呢?”
而现在,她近在天涯,好似仙子降落凡尘,只要他伸手就能触及到她。
萧砺笑笑,“最大的有二十五了,在六部为官。我们平常见面未几,出了东条胡同极少联络,寄父也不准我们在外人面前提到他,可有事的时候大师决不会袖手旁观……他们都是我的家人,能够守望互助的家人。”
刚跪下时候不觉,跪得久了,只感到有股湿气从膝头顺着周身头绪丝丝缕缕地渗上来,酸并且痛。
笑声讽刺之极,又含着不加粉饰的幸灾乐祸。
萧砺竟然说要用军功抵消杨修文的罪……
萧砺毫不踌躇地回声好,与她一道将所需的百般东西买了返来。
萧砺低着头,恭声道:“杨大报酬人端方, 曾在殿前侍讲, 其忠心如日月可鉴,绝非叛国违逆之人, 此次只是为人所惑误信他言, 大可有商讨之处。”
“真的?”杨萱抬眸俯视着他,杏仁眼里泪光犹存,浸润着那粒紫葡萄般的黑眸,就像凌晨荷叶上转动的露水,敞亮澈底。
可不管如何, 杨修文毕竟是她的父亲, 生她养她教诲她这很多年, 便是有一线朝气, 她也得尝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