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说着话,双手撑在床沿上,挣扎着想坐起,还没起家,面前一片晕眩。
屋外风声残虐, 呜呜狂啸着穿太重重垣屋房舍。满院阴沉肃杀, 昔日花草蓊郁、绿意盎然的花圃只剩几株枯木,零散瘦石散落在墙角, 蔷薇花架簌簌动摇,虬曲的枯萎花藤攀附在枯木上,萧疏冷寂。
李家三娘,出身贩子,长在村落,和街坊亲族间的同龄女郎格格不入,甘愿惹人嘲笑,也对峙不肯缠脚。淡定安闲,得意其乐,像一株在山野间顶风盛开的花树,不求繁华,只愿随心,花着花落,不看时节,只在她的情意。
话音刚落,丫头在门外道:“表公子到了!”
床上躺着一个仙颜妇人,皮肤白净,鼻子纤巧,下巴尖尖,面庞秀美,但因为缠绵病榻,双颊已经瘦得凸起,唯有那双幽黑的眼睛,仍然透着一丝新鲜劲儿。
目光滑过摆在西侧间的红木寿桃纹镶嵌缂丝花开繁华图落地大屏风,屏风前一张黑漆束腰新月桌,桌上琳琅满目,酒菜惧全,满是表哥石磊平时最爱吃的菜。
金蔷薇表示丫头撒下阮帘,“外头风寒,荷叶,带三娘进屋暖暖。”
末端,她伸手重抚石磊的脸庞,仿佛想抚平他眉心的愁绪,悠悠道:“表哥……”
李绮节赶紧避开,不受她的礼,“金家姐姐不必客气,有甚么能帮到姐姐的,但凭调派。”
帐内时不时响起一两声压抑的咳嗽。
可金蔷薇竟然冷静忍了。
泪水从腮边滚落,很快打湿衣衿,石磊搂着面庞温馨、气味全无的老婆,幽咽低泣。
表哥,我没健忘上一世的恩爱缠绵,可你,却记不起我啊!
男人出来前踌躇了一下,先脱下一起踏着琼珠碎玉走过来的脏污靴子,换上洁净的布鞋,在火盆前将手心烤热,摸摸冰冷的脸颊,等惨白的脸上有了几分赤色,才走入拔步床内。
“霹雷”一声,远处市镇欢声雷动,庞大的烟花在空中爆响,姹紫嫣红,灿烂夺目,淅淅沥沥的花影华光如天女散花普通从云巅坠落,在无边苍穹当中,绘出一道道灿艳盛景。
恨父亲无情无义,任由继母田氏作践她,恨继母田氏恶毒狠辣,害死大郎,让她落得一身病症,恨彼苍无眼!恨世道无情!
除了弟弟金雪松,李绮节是另一个金蔷薇没法预知的变数,她模糊感觉李绮节和本身有缘,但愿能把对方和弟弟凑成一对,他们都属于改命之人,命理符合,该当相互搀扶。
金蔷薇展开眼睛,双颊腾起不天然的红晕,瞳孔燃烧着不甘的火焰,“表哥,我幼年失母,七岁时没了弟弟,多亏阿婆照拂,才气苟延残喘,勉强撑到出嫁的年纪。在金府的短短十几年,我不知吃了多少苦头,嫁给你以后,我才晓得活着是甚么滋味。和你结婚的这些年,是我过得最舒心、最欢愉的时候……”
有人排闼进房,风声裹挟着雪花灌入正堂,丫头谨慎翼翼翻开帐帘一角,往外窥看。
金蔷薇眼眸微垂,向她道万福:“风雪天邀你上门,劳累你了。”
按理说,以金蔷薇的刚烈脾气,晓得石磊和贩子妇人胶葛,应当火冒三丈,立即上门将那妇人打杀才对,或者突入石家,把石磊磋磨一顿,也不出奇。
石磊低叹一口气,心中只觉惭愧难安。
船舱外大雪纷飞,江面一片空茫。入夜后,雪势稍减,云层散去,幽黑长空捧出一轮洁白孤月,如玉盘高悬,银辉泄地。正值新年,岸边万家灯火,侧耳谛听,模糊约约能闻声欢闹的爆仗声和炊火在空中炸开的声响。
金蔷薇抬头看他,脸上绽放出一个敞亮得近乎灼人的笑容:“好,表哥,我承诺你,生生世世,我们永久做伉俪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