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娘子先前已经打扫过房间,窗户也都开了一日散过浊气,宝鹊和曹氏只需将李家带来的物事归置清楚便可。
声音又清又亮,像夏季暖阳底下的冰层在一点一点熔化,偶尔冰面裂开一条细缝,能听到里头汩汩的水声。
宝鹊和典妾大女人运气类似。父母为了替家中兄弟筹钱结婚,把她卖给一个路过的人牙子。二两一钱银,折算成铜钱,沉甸甸的,他们家从没见过那么多银钱,充足她兄弟结婚盖新房了。
李绮节和曹氏陪着周氏在房里说话。
李绮节拍鼓掌,算了,归正有八卦雷达曹氏在,甚么动静都瞒不了她。
正低声说着话,俄然听得内里一阵吵嚷,有人把大门狠狠摔上,收回一声巨响。
周老爹神情有些拘束,搓搓枯瘦的双手,在怀里摸摸索索半天,取出三枚干巴巴的柿子饼,一个孩子塞了一枚,连李绮节也有。
潭州府固然近着运河船埠,火食阜盛,但南北运河疏浚连接才不过几年,瑶江县也是这些年垂垂昌隆起来的,县城畴前不过是一片荒凉的小渔村,绝非繁华之地。
曹氏恐怕李昭节和李九冬受萧瑟,推着姐妹俩上前,周娘子又细细看了一回李昭节和李九冬,嘉奖几句。
他却流浪在外,挨家挨户讨一顿斋饭。
一行人酬酢一阵,相携走进堂屋。
头也不回地走出院子,听到里头孟云晖说话的声音,又悄悄蹑手蹑脚后退几步,挨到月洞门边,偷听了半天,只听到窸窸窣窣说话的声音和周氏偶尔拔高的一声怒骂,其他的,甚么都听不见。
即便两情面投意合,婚书礼聘样样不缺,只因两边长辈都不承认这桩婚事,十八娘和情郎的连络,还是成了私交。
待到夜里时,周氏看李绮节和李昭节姐妹几个都睡熟了,把宝鹊叫到跟前,拉着她的双手,语重心长道:“宝鹊,你是如何想的?“
进宝饭量大,头一个吃完一大碗糖心荷包蛋,抹了把嘴巴道:“太太本来住着的屋子是哪间?劳烦亲家表少爷带我畴昔,也好替几位主子安设床铺行李。”
刘婆子、曹氏她们也骇怪万分,非常可惜。
周大海赶紧放下碗筷,引着进宝往外走。
李昭节和李九冬一样没到过周家,姐妹俩看着面前草屑班驳的土墙、房里泛着湿气的黑泥地,都感觉有些奇怪。李家村固然也是乡间,但临着渡口,坐船去镇上、县城都很便利,修的都是瓦房院落,住的大多是乡绅人家。而周家村在山沟里,交通不便,村里人大多住着茅草棚子,乃至有直接在山边挖出一个大洞,搭个草窝子度日的。
进宝和刘婆子男人把牛车上的行李包裹都一一取下,送到院子里。
丈夫杨小郎死在大江后,张十八娘回到娘家,被张家人送到木李庵静养。她与人私通,以孀妇之身生下生父不明的小沙弥,固然算是德行有亏,但因她曾对周氏有恩,周氏常常提及她,没有一丝鄙夷,语气里满是顾恤怜悯,以是李绮节称呼张十八娘为十八姨。
阿婆是按着孙女的叫法喊的,周娘子一听,便知李绮节和周氏干系密切,愈发笑得合不拢嘴,“诶诶,到阿婆家来住两天,阿婆蒸花糕给你吃。“
周氏两眼一亮,赶紧道:“四郎来了?快请他出去!“
周娘子煮了一锅糖心鸡蛋,加了白糖米酒糟,一个碗里浮着四五个荷包蛋,撒一层精密白糖。
杨天佑怔愣半晌,少年已经走远,阿满走到他身边,缩着脑袋,“少爷,这么晚了,我们归去是直接回府吗?“
周家村民风浑厚,家里就算再揭不开锅,也毫不会把女儿卖到腌臢地去刻苦。宝鹊小小年纪,就成了别人家的主子,周家人都非常顾恤,周娘子也不把她当下人看,平常趁着帮女儿周氏和孙女周英莲做鞋袜衣裳的工夫,也顺带着帮她扎了鞋垫、做了几双布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