主子们把一张雕镂雨打荷叶湘竹落地大屏风搬到厅里,里外各摆了两桌饭。内里一桌是李大伯、李南宣和孙天佑,内里没放椅子,铺设竹席,只摆了张矮桌,女眷们围坐在簟席上用饭。
周氏膝下有了儿子,在心头压了多年的芥蒂一朝病愈,李昭节的病也好了,恰是欢畅的时候,没拦她,“带着丫头畴昔,虽说都是自家人,也不能鲁莽。“
矮桌上的菜色也很简朴,凉拌孔明菜、酸醋雪藕片、葱油煎面筋、夏季做的酒糟腌鲤鱼,并一碟切开的高邮鸭蛋,一人跟前一碗水晶八宝饭――明天的正餐是冷食。
丫头们也跟着笑,仿佛周氏和宝珠合说了一个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。
传闻孙天佑上门请罪, 李绮节一样莫名其妙, 好好的, 请甚么罪?
屏风背面一声降落轻笑,孙天佑仿佛发觉到她的目光,眼眉微挑,扬起一脸笑,颊边绽出一个甜丝丝的笑涡。
不像她们这些小户出身的,自小便帮着做家务,就是李绮节,虽有宝珠奉侍,也会几样灶上的活计,做得好不好是其次,起码要能上手。张大少奶奶一看就是没干过粗活儿的,嫁到张家来,没受过婆婆的罪,硬是被吝啬鄙吝的公公教唆得团团转。
张桂花跟在她身后,因为生得格外高挑的原因,她和身形娇小的嫂子张大少奶奶站在一处时,显得有些高耸。她还是木着一张脸,冷若冰霜,浑身高低每一处毛孔,无时不刻不在明示着“高岭之花“四个字。明显她穿了一身鲜艳的海棠红袄,鹦哥色罗裙,因为仆人气质孤冷,衣衫也红得冷冽,像落雪时节的寒梅。
说了一些居家过日子的闲话,用过香饮子,李昭节和李九冬把克日做的针线拿出来给张大少奶奶看,世人批评了一番,眼看要到吃中饭的风景,周氏顺势留张大少奶奶用饭,张大少奶奶赶紧推让,带着张桂花告别回家。
她不由点头发笑:看来大伯和伯娘真没把孙天佑当外人,大热天,家里人还真不耐烦吃大鱼大肉,水晶饭拿来待客有些失礼,可盛暑天吃这个最对胃口。
午间的饭摆在侧厅,那边临着水,四周栽了几株几十年树龄的老树,卸下四周格窗,南风吹拂,格外幽凉,李大伯平时就在侧厅歇晌。
丫头收起绸纸伞,出来通报。
宝鹊不知在想甚么,半天没吭声,周氏又说了一遍,她才回过神来,缓慢承诺一声,“晓得了。“
到正院时,周氏迎了出来,曹氏让丫头去叫李昭节和李九冬,宝鹊去灶房筹办待客的茶点,大热的天,再心灵手巧的妇人也做不出滴酥鲍螺,刘婆子晓得周氏最恨在张大少奶奶跟前跌份,赶紧放动手头的差事,按着李绮节教过的体例打发鸡蛋,预备做烤蛋糕。
屏风只是隔断用的,并不能真的遮住劈面的全数风景,李绮节侧过身子,瞟了一眼李大伯他们那一桌,除了多出几样腌肉、花生以外,也是一人一碗花花绿绿的水晶八宝饭。
前者笑眯眯和她说话,后者淡淡扫了她一眼,就算是和她打过号召了。
周氏也摸不着脑筋,张大少奶奶等闲不会上门,上门必定是有甚么欢畅的事儿,想跟外人显摆显摆,明天却绝口没提她本身,只提了几件乡里的噜苏。
烤蛋糕做好送到正院,张大少奶奶吃了几块,夸奖间摸索着问起做法,周氏随口对付了几句,只说是厨娘本身揣摩出来的,言谈中不无对劲。
李绮节不感觉有甚么,大风雅方任孙天佑看。不过余光往中间扫过期,发明周氏、宝珠和曹氏仿佛都在忍笑,丫头们也忍俊不由,厚颜如她,脸上也不由得腾起一阵嫣红,收回目光,低头扒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