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够狂才配得上临松君。”他阴鸷地说, “临松君便要够狂,够傲,够铁石心肠, 不然何谈卫道?不然如何杀生?不然如何弑君?”
“傲慢。”净霖轻吐两字。
净霖不动如山,他道:“似你如何,凡人便能夺人女,掠人财,杀人母么?”
少年哭得面庞紧皱,他沙哑着扑跪,抱着净霖的腿,抬头要求:“九哥!我必不再犯!求求你,求求你啊……”
净霖,转头是岸。
邪魔看着净霖,讽笑渐响。他仰颈看向黢黑,浓雾自他身后散聚暗室,笼住了净霖的眼,也挡住了他的脸。他说:“你如何没死洁净。”
邪魔说:“弱肉强食,合该他们受!”
净霖悄悄地,吁叹一气。
净霖隐痛,他不知那里痛,他许是真的没故意,在这般的指责中连眉头都未曾皱过。
紧跟着宫殿的空中轰然被砸翻,血水异化着湿汗迸溅在净霖的手背,一股浩大强力遂灌臂而入。净霖灵海倏忽暴涨,咽泉血锈一瞬而消,那寒芒骤乍,见得轰雷之间,一道剑芒携浪惊天。邪魔的剑畏戾气,顷刻崩断。尤看星云突变,风波嘶吼,这一剑势如千军万马,荡平万丈。
邪魔抬手拔出咽泉,只见钝鞘藏纳的寒锋“锵”声而出, 流汞普通的剑身蓦地现于暗室。他踏上阶, 一如五百年前, 净霖垂剑踏上九露台。
“你夙来高人一等。”邪魔说,“你觉得道在你身么?你送我上路时,连句话也不肯捎带。你如许的人,你怎配称本身为‘道’。”
咽泉出鞘,鬼神跪服!
邪魔身化于浓雾,如同贴耳风,好似梦魇影。他游走在净霖耳边,雾已然覆盖了净霖的满身,连五指也看不见了。
净霖衣袍顿起,他竭尽的灵海间服从铃声风铸残剑,掌间立化出一半剑身。那曾经叱咤六合的咽泉剑现随其主,刃锋豁口连缀,尽削锋芒,破得不能再破!
“身泯三界。”净霖说,“死得其所。”
女孩儿绊在黑雾间,没了双腿,痛得打滚。那雾如同熊熊烈火,烧得她破了音,肝胆俱裂地喊着:“九哥……九哥救我……”
净霖指尖渐紧,唇线收抿,仍旧安稳地接道:“不错。”
“那一天你剑守门台,三十三场皆无败绩,力挫群雄风景无穷。你从不回顾,你必定不知,我们在背后站了一样久,却连父亲一声欣喜也求不得。他扶着你的臂,亲身为你戴冠,乃至叹九天门中再无旁人。你净霖是九天门的剑,是九天门的脸,那我们算甚么?”邪魔自嘲,“你见着我们,似如见着泥、见着草,你瞧不起同门师兄弟,你心觉得我们瞧得起你?”
净霖狼狈止步,回顾望去。
雾间豁然大开,面前山云环绕,群松风波。九天门架台面迎八方客,万众盛聚,只为观一场强斗。但见那一列诸子,各个都白袍银冠,气度轩昂,却仍有一个单膝跪于君父座下,起家时如鹤立鸡群。
咽泉消逝,净霖晃身几步,定定地望着天涯。
邪魔幽咽地说:“你心中有愧?不,你是临松君,你是无所不能浩然正气的临松君。你斩杀手足毫不眨眼,你没有惭愧,因为你连心也没有。”
“我便死了。”邪魔“啪”的折断剑身,丢弃脚边,居高临下地嘲笑,“我平生杀人无数,最恶轻易,但是看我现在,也须轻易偷生,也在苟延残喘。此人间循环妙不成言,彼时的天之骄,现在的窝囊鬼。”
“手刃慈父的滋味真是痛快。”他曲指掸剑,“那一剑划过脖颈,便见老爹人头落地,血如泉涌。那但是天底下最最心疼我的脑袋,从我的脚边滚掉台阶,骨碌骨碌,三界的共主便改换别人。我握剑卫道,终沦人畜,杀父弑君,一身尽毁,这是多么的痛快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