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子听着古板的更漏声,却渐渐想起他幼年时带着麟儿去渭水的景象,麟儿小时恶劣,见水质清澈当即就要跳下去玩水,苏子卿板着脸说不准他也不听,挂在兄长脖子上撒痴耍赖,直到磨得苏子卿没了耐烦,厉声斥责了一句,他一下就哭了出来,眼泪挂了满脸,好不成怜。苏子卿明知他在做戏,那眼泪夙来是随叫随到,比贴身服侍的侍向来的还快,却仍然忍不住心疼,拗不过只好陪他一起下水。待玩到纵情,两人放在岸边的衣裳亦不知何时已全数湿透,只好换了侍卫并不称身的服饰归去。第二天弹劾太子胡作妄为的奏折便摆上了先帝的案头。
过了未几时,乌云忽将玉轮遮去了,周遭一片乌黑,苏子澈愈发感觉冷,几近连认识都有些昏沉了,他身上连个火镰都没有,一人一马相偎取暖,甚是苦楚。
苏子澈依言端了茶递过来,天子不接,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。苏子澈问道:“过几日廷对,三哥会亲身去么?”殿试本是由天子主持,对会试登科的贡生亲身策问,以定甲第,但是多数时候天子并不会亲去,常常委派臣子主管殿试。苏子澈不知圣意如何,才有此问。天子笑道:“选贤任能是大事,朕不会假手于人。”苏子澈道:“那我可不成以扮作侍卫一起去?”天子一怔,恍然认识到面前的少年才是真正的会试第一,在他读书的过程中,几近每隔几日天子便会以策问来考校听他的功课,若真插手廷对,说不定还真能拿到状元。天子心生感喟,殿试之时工头面圣的第一名不能空缺,他早已叮咛下去由第二名补上来。
苏子澈不罢休,反而抱的更紧,不依道:“我也乏了。”天子侧头道:“你可真是算准了时候。”苏子澈放了手,笑着滚倒在床上,连靴子也不去:“臣怕陛下孤单,特来侍寝。”天子瞧贰表情极好,不由也高鼓起来,连身材的不适仿佛都轻了很多:“那爱卿还不速来服侍朕宽衣?”苏子澈清脆地应了一声,果然走了过来,几个内侍低头退到一旁,苏子澈灵巧地跪在地上解天子的踥蹀,他从未做过这等事,行动陌生非常,手上还带着几分谨慎,天子瞧得满心顾恤,待踥蹀解下便推说口渴,打发他去把案上的茶水端来,仍命内侍宽衣。
天子微微点头,站起来让内侍宽衣,刚伸开手臂腰间就猛地被人抱住,胡蝶骨上柔嫩的触感,像是有人用脸颊在他背上悄悄蹭昵,贰心底一软,温言道:“麟儿别闹,朕乏了。”
可苏子澈并不承情,冷声道:“陛下,您是万乘之尊,金口玉言,有些话可不能乱讲。”天子被他这般顶撞,气得身材微颤,只想打醒这个不听话的小弟,抬起手时面前忽地一阵发黑,待定了定神,还是一巴掌打了畴昔。苏子澈刚还见他笑着哄劝,语气温软态度殷切,无妨一句话就惹得他打过来,身子侧了畴昔,很久未转过来,倒是惊大于痛,再看向天子时眼眶都红了。天子内心又气又疼,以往顾念着他年纪小,打几下就怕了,向来不舍得下重手,偶尔经验必是因为犯下了大错,他不忍假手侍卫,常常都要亲身惩罚,方才虽是大怒当中,动手还是留了力道。贰内心本就不舍,又见小弟泫然欲泣,毕竟不忍再加苛责,伸脱手来想要抚摩他微红的脸颊,却被苏子澈猛地退步躲开,只听得一声怆然的诘责,狠狠地砸在贰心上:“哥哥如许对本身‘唯一的弟弟’,都不会心疼么?”
天子对小弟体味之深,当真将他的去处猜得差未几。苏子澈起先一起纵马,出金光门向西而行,厥后稍稍沉着了些,肝火褪去后委曲更胜,四下而望已不知本身到了那边,干脆信马由缰,谁知入夜后气候酷寒,他又未用晚膳,一时候温饱交煎,是从未有过的辛苦。他身上带着鱼符,并不担忧过了宵禁,只是他来时未辨方位,此时想回城却不知该往哪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