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尽管哭你的,有我在呢。”
良岫仍然趴着,只是冲着那貌若天仙的男人伸脱手,拍了拍身边的床榻,闷着声,“过来,坐会儿,陪我说说话。”“我又不是你的丫环小厮,招之即来挥之即去。”声音里带着磁性,另有些撒娇。良岫坐起家,两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痕,笑道:“你不是丫环小厮,你是上仙,你肯台端光临,小女子不堪幸运……”话未说完,眼泪又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掉下来。良岫双手捂住脸,肩膀轻颤。那红衣男人收了戏谑的神采,冷静走过来,坐在她身边,伸出一只白玉似的手,悄悄地拍着她的后背。良岫边哭边解释:“我一会儿就好,一会儿就好,我只是内心憋闷,你来了真好……”
二十一年前的四月月朔,相府上空祥云流转,霞光四溢,跟着一声清脆的婴儿哭泣之声,产房里闪现一道红光,顿时满室香气氤氲。只惊得接生婆和众丫环仆妇跪地叩首如捣蒜,一时候连产妇和婴孩儿都顾不得了。待异象消逝,世人战战兢兢抱起婴孩儿观瞧,却见粉团儿似的一个女孩儿,与凡人无异。而右脸颊上那粟米大小的红色胎记却无人在乎。
倒是方姨娘和庶宗子云良骐、庶长女云良玦,因不舍良岫,拽住马车哭得死去活来。方姨娘见苦劝相爷无果,竟扯着一双后代跪在相爷面前,梨花带雨,娇音委宛,哀哀动听,“相爷,夫报酬人良善,待妾身如同亲生姐妹,十数年来,对妾身和两个庶后代关爱有加,从未凌辱毒害。何如夫人膝下只要良岫蜜斯一个,虽说……虽说蜜斯是不祥之身,克死了夫人。但现在夫人去了,相爷怎忍心将蜜斯遣往那偏僻萧瑟的北地去刻苦?何况蜜斯只要四岁,身娇体贵,一旦有个三长两短,让妾身将来有何脸孔去见地府之下的夫人啊?还望相爷留下蜜斯!!”以头触地,铿然作响,两个小儿也嘤嘤抽泣,在场之人无不动容。
正暗自哀伤时,俄然右脸颊上一阵发麻、刺痛,轻软如雾的面纱俄然飞落在地,只见一个着大红衣衫的身影伴着一阵暗香不知从那里倏忽闪将出来,连床边的喜烛也被吹得摇摇摆曳。良岫仓猝将脸埋在枕头里,闷着声道:“你就不能让人温馨半晌?出来拆台!”那红衣身影缓缓转过甚来,一张脸在红烛辉映下如同妖孽,目光迷蒙,含笑盈盈。红衣似火,无风而自舞。
固然圣上派了宫中太医来为柳夫人诊治,云相爷日日衣不解带地照顾,何如有力回天。三今后,柳夫人吐血而亡,临终竟是瞪着血红的双眼,指着一旁哭得泪人儿普通的小小的良岫,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——“送出宰相府,冤孽!”言罢,放手人寰。柳夫人常日里善待体恤世人,因此府中高低无人不垂泪。
最悲伤的莫过于云相爷,相爷与柳夫人的相遇相知,很有些近似于崔护的人面桃花,分歧之处是:1、崔护与那斑斓的少女相遇于桃花林,而当年还是年青墨客的相爷与清秀娟丽的柳家三蜜斯相遇在杏花林。2、崔护第二次拜访桃林,并未见到心仪的女子,只好题诗于门扉——“客岁本日此门中,人面桃花相映红。人面不知那边去,桃花还是笑东风。”以后难过拜别。女子返来后见门上题诗,悔之莫及、烦闷而终,是个悲剧的结局。而将门以后的云公子却比崔护来的豪放,第二次拜访,便已是带着媒婆聘礼来求亲了,让身为名医的将来老岳父如坠五里雾中。后经一番考核,无外乎苏小妹考秦少游“闭门推出窗前月”之类的情势,又于言谈举止中看出这是个一腔正气、满度量负的年青人,且生的一表人才,又是将门以后,最首要的是女儿早已芳心暗许,因而老先生顺水推舟,竟然应了这门婚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