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云心下奇特,女人与吴公子每回见面皆有她在场,从未独处过,那他二人到底是何时有的这个想头,又是何时商讨的这件要命事呢?揣摩斯须,她忽地睁大眼,望着绿莺摸索道:“吴公子何时来接女人?”
绿莺只觉脑后如同被树桩砸下,又木又凉。浑浑噩噩间,见吴清将圆子端来,摆到她身前的桌上。一丝装点亦无的白瓷素碗,碗老旧得很,正热乎乎地往上窜着热气,七八个圆溜溜的小圆子悄悄地窝在里头,皆是普通大小,白净皙软嫩嫩的,一个挤着一个,你推我我挨你,探头探脑地甚是招人奇怪。
吴清眼里含着淡淡地笑意,终是伸手将银票接了过来,她这才喜笑容开。
“诶!”吴清笑得喜滋滋。
绿莺瞧了瞧她浑浊的双眼,迷惑道:“婶子瞧不见也能团么?”
绿莺心如擂鼓,脑筋乱了套,满桌子菜品瞧在眼里都变得恍惚不清,她咧咧嘴,强笑道:“这些衣裳裁小了,我想着过些日子拿去给菱儿。”
我也忒孟浪了,人家女人哪能不羞,绿莺,待我高中时定将你娶进门来,把你这朵娇花庇护平生。
吴清惊奇:“一百两?”将银票推给她,他用力儿摇点头,“我不能要,无功不受禄。”
吴母满脸与有荣焉:“可不是,霖奴在他爹坟头立过誓,定要重振家业、光宗耀祖。要不是我这些年身子病恹恹的,我们早来都城了,不过也好,多温了几年书,高中的成算更大,是不是?丫头啊,你放心,将来我家霖奴定会有出息的,不会屈辱你......”
“娘都奉告你了?”吴清一怔,眼含苦涩,接着却笑得云淡风轻:“下回再考罢,须考近半月,我不放心娘,她这病亦不能拖,我还要摆摊子。”
提起冯元,绿莺心神凝集,分开的心更加果断,收了笑,她也不讳饰了,决然道:“我们找座荒山隐居,采菊东篱下,谁能寻到?”
日头正足,他眉眼和顺,声似暖玉,绿莺只觉“芝兰玉树”、“颜如舜华”之语皆不敷以描述他此时的风韵。
“女人如何就这么想不开呢?老爷待女人的好,那但是六合可鉴的啊......”
绿莺顿了顿,拿出张银票:“这个给你。先给婶子瞧病,到日子你便去考乡试,去之前花点银子雇小我来照看婶子。”
碗里的热气满盈在前,绿莺顿觉眼烫,这辈子心内从未感到这般热乎过,可这热乎为何也似烟花普通长久呢?她抽了抽鼻子,抿嘴一笑,朝吴母脆生生地应道:“诶!”
转头时瞧见吴清满眼氤氲地望着她,里头藏着百般情义。是蜜糖,是包着毒衣的蜜糖,她想要,却不敢要、不能要。那情仿佛千斤重,她有力接受,只能错开眼,干巴巴地搅着勺儿。
春季的傍晚,风已然比晌中午大了些,掀动了轿帘,将绿莺的泪吹散在了这桐花深巷中......
见了她,吴母号召吴清道:“儿啊,快给绿莺盛一碗来。”
“女人莫要犯傻啊,老爷隔三差五过来,他若看你不见了,估么你们还没跑出都城便被他抓了啊......”
绿莺一滞:“你如何这般陈腐啊!秋闱三年一回,你一辈子有几个三年,三年复三年,就这么回回虚度了?”她急地直顿脚,噘嘴抱怨道:“方才还说不让我见外,你如何还外道上了。”
公然如此,秋云不住感喟。先且不说吴公子应不该,可女人一介弱女子,如何胆量竟变得这么大!这不是常日顶撞负气恃宠而骄的小事,这是要出性命的啊!
汝之蜜糖,彼之砒.霜。望着满脸不同意的秋云,绿莺不欲多解释。拿过来那承担,她缓缓解开系扣,将里头的绫罗绸缎一件件拎出来。瞧瞧,才包了一宿就满是褶子,贵重的东西公然华而不实,粗棉布就比它强,如何压都不易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