醉卧疆场君莫笑,古来交战几人回?当年分开汴京时,十里长亭,挺着肚子的她泪眼婆娑笑着送行。一个刚嫁作人妇的豆蔻娘子,立在远处与他遥遥相望,咬牙哑忍地朝他默声念着:“夫君,放心!”他再是斗志昂扬的铮铮铁汉,当时也不免化成了绕指柔,他不由想着,若回不来了,这可就是遗腹子啊,她将来如何办?眼睛红得要滴血,他嘴唇轻启,缓缓地一张一阖,将那男人汉的承诺顶风送去:“娘子,等着为夫,为夫定会班师!”
表示身边提着篮子的丫环近前,王氏从那篮子里头拿出了一个红十足的扁平物事,手摆布一抖,那物事便哗哗两声,支成了一个大红灯笼。半透的红纱,骨架是小香竹撑的,她又从篮子里拈起个白瓷小兔,挂在了灯笼下。那白兔嘴边啃着一坨草,草根伸出一簇嫩绿流苏,飘零在灯笼下,煞是可儿。
实在她这可真是冤枉冯元了,这几个月他还真当了素和尚,温香软玉在怀哪能不动心,可刚要有所行动,就能瞧见那挤满他视线的大肚皮。想着儿子在这里头,就甚么旖旎心机都没了。奇特的是,邪火不发倒也不似畴前那般烦躁愁闷,反而兴趣勃勃地不竭摸着那肚皮,仿佛摸的就是儿子的脸。
刘氏这下连脸也垮了:“我不识字啊,现学也晚了......”
王氏将灯笼递到绿莺手里,嘴里说着谦善话:“这灯笼是我糊的,这小兔是刘mm拿出来的,晓得你手巧,你可莫要嫌弃我们手笨啊。”
去正房时,吃食她一概不碰,茶水一概只抿杯沿儿,大师心照不宣,冯佟氏只嘲笑一声,也不逼迫。
王氏内疚笑了笑:“你瞧她说话一套一套的,屋里案子上还摆着书,想必是个有学问的,老爷想必就是爱她这点罢,男人哪个不想着红袖添香呢?”
王氏是个瘦高个,年纪与刘氏普通,皆是四十余岁的模样,容长脸,脸颊内陷,瞧着很有些苦情,经常木木的,也不如何有笑模样,看起来是个诚恳木讷的性子。
时价夏季傍晚,暖风拂面,三人坐在厅火线院里的石桌旁。满打满算这才是第三回会面,再加上王氏寡言,刘氏孤傲,绿莺也不是个爱逢迎的性子,故而彼其间很有些大眼瞪小眼的意义。
冯元见状赶紧拦住:“如何傻了,上哪去?谁能晓得你这么快生,产房也没备,就在这床上生罢。快躺下,爷去唤人来。”
又唠了几句家常,刘氏按例是你说一句她讽一句,王氏问了她习不风俗、吃的顺不顺嘴后,便起家告了辞。临走时,刘氏又是一个明白眼,也没施礼,扭着胯跟王氏并肩离了这小巧院。
绿莺伸手拽了拽那流苏,小兔便滴溜溜转个不断,几人皆忍不住笑起来,和缓了难堪。
天明醒来后,他感觉风趣,与绿莺说道:“将来这孩子奶名便唤作参儿罢。”
“绿莺,绿莺快醒醒――”冯元喊了几嗓子,见唤不醒她,急得神采煞白,狠狠心上手在她脸上啪啪打了几下。绿莺迷含混糊展开眼,觉得天亮了要服侍他洗漱,便要下地穿鞋。
这斯须的工夫,她肚皮上左一个鼓包,右一个鼓包,那轻浮的皮儿都要被戳漏了,冯元内心直突突,暗求这宝贝儿子可要部下包涵着些啊,他可不想有了儿子却没了这儿子的娘啊。
提及来这还是他头一回的经历,长女宗子时,别说摸摸冯佟氏的肚皮了,就是她肚皮圆的方的他都不晓得。
今儿惊了魂,他夜里便做起了恶梦,梦见绿莺生出小我参来,那人参须多腿长,刚一落便就跑没了影。他就追呀追呀,追了几十年,成了斑白胡子的老头子,也没追到那支人参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