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儿的妒忌,于理分歧,但情有可原。可她说出的话,却让冯佟氏大吃一惊。甚么叫毁天灭地?又为何能想到同归于尽如许的诛心之语?又不是有着杀父之仇,也没有灭门的夙怨,不就是个小妾有孕么,便能让她生出这么可骇的心机?端的是惊世骇俗!
见母亲呆呆地茫然无措,冯文悄悄望着面前之人,韶华不再,鬓角模糊竟有了根白发,背也没有畴前直了,十指丹寇、端庄华打扮潢下的,也不过是一副即将朽迈的血肉之躯,她蓦地心一软。晓得自个儿有些无礼了,她坐下来缓了缓面色。实在方才话一出口,她便已然悔怨了,此时脑筋里一片狼籍。
顿了顿,想起一事,她赶紧诘问:“毓婷啊,你上回家来,便遮讳饰掩的,你诚恳与为娘说,是不是有人害你,你才折了身子?”
这个女儿,一向性子不坚,乃至有些脆弱、畏缩、恃强凌弱,便如鹞子普通没个定性。与人说话时眼神躲躲闪闪,似是藏着一堆小九九,自发得能将旁人玩弄在指掌间,实在内心那些谨慎思谁瞧不见?实在惹人不喜。可今儿却一反平常,将纯儿不当亲生普通凶暴怒斥,将自个儿这为娘的当仇敌普通狠狠瞪着。
冯佟氏见她一脸神经兮兮,一怔之下哑然,呆呆地望着女儿,见她嘴唇只是微微翕动,说出的话却石破天惊:“下红三日,待第四日,我流出一团血肉。”
说到这里,她嘻嘻一笑,还不忘安抚一下已然白了脸的母亲:“娘放心,不是甚么要命的药,我也没吃多少,早就问过大夫了,他说就是泻几次肚的事儿,没甚么大不了的。如果有事儿,我还能在这与你说话?”
冯娴木着脸摇点头,呆呆望着自个儿一双摊开的手,讽刺一笑:“呵,没人害我,是我自作孽。自从生下纯儿后,我的肚子便一向没动静。娘也晓得,生纯儿的时候毁伤了些。我觉得不能生了,想寻个大夫给瞅瞅,怕钱逊和他爹娘晓得,便偷偷去了个偏僻冷巷里的医馆。馆主评脉后,说我五年内再难有孕,我当时虽绝望,却也欣喜,起码不是一辈子啊。以后钱逊他娘抱孙心切,便一窝蜂给他纳了好几房妾室。我虽内心难受,可一想着她们能挨着钱逊的身却入不了他的心,贰内心的人始终是我这个八抬大轿迎娶的正房奶奶。再说,她们生下再多的孩子,也只是庶子,归正五年后我便生嫡子了,谁也越不过我去。”
心仿佛滞住,连跳仿佛都懒得跳,那是甚么滋味儿呢?她说不出。如果有人害这个孩子,那她还能够有个恨的人、恨的方向,可这是女儿自个儿......她能如何,她也想生生捶死这条胡涂虫,可望着那张青灰麻痹的脸,她晓得,母子连心,谁的痛能超出亲娘,那死去的孩子,最痛之人还是冯娴啊。
冯娴颤抖着吁出一口气,眼睛直直盯着面前虚无,默了默,回想道:“他当时内心有我,一月里有二旬日都歇在我这,可也有那旬日歇在妾室处啊。客岁三月的时候,有个宠妾怀了身子,钱逊得了信儿后,嘴巴都咧到后脑勺了,见天儿地去瞧那小妾。看那架式,是如何瞧都瞧不敷,连我那二旬日,都得让他收归去几日,去瞧那大肚蝈蝈。”
“说甚么胡话,那是你亲闺女!”
冯佟氏早已听得身子僵如门板,细数平生所见,从未遇过本日这般惊世骇俗之事。脑袋里似有一只猫爪子四周抓挠,乱得不知如何是好。张了张嘴,她想大喊,想抽搐,想歇斯底里。念了四年的儿子,忽地听到女儿说她不能生,冯佟氏方才是悲伤、绝望、心疼,可当此时晓得,那本觉得此生无缘的子嗣,竟是来了又走了,莫说擦肩而过,就是连孩子的面庞儿也没摸过一下啊,这又是多大的遗憾、无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