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而我叮咛绿萼打水,为颖嫔净面。正忙着,忽见小钱出去禀道:“启禀颖嫔娘娘,启禀大人,嘉媛娘娘在外求见。”
我将她冰冷的指尖握在掌心,紧了一紧:“《诗》曰:‘靖共尔位,朴重是与。’[16]做人千万不能颓废。”
芳馨道:“刘女史白日出宫,纳新宠是早晨的事情。”我正要问天子是如何爱上了那位新宠,想想也甚是无聊,便开口不问。却听芳馨接着道:“提及这位新宠,当真是得来诡异。昨夜陛下本是宿在守坤宫的,谁知就在守坤宫中幸了一个最寒微不过的在库房中洒扫的宫女。宫中都传开了,说是皇后自知凤体难安,便寻了一个仙颜的宫女代替她奉侍陛下。且今晨皇后发起封这女孩子为媛,陛下亲赐了封号,叫作嘉媛。又说她样样都好,更可贵是皇后发起册封的,就更好,以是叫一个‘嘉’字。”
我低头一笑:“我是将要出宫的人,便率性一回又何妨?”
芳馨哼了一声:“陛下自是多情,大年下的又纳了一名新宠,如胶似漆的,就像两片糍粑一样黏在一起分不开。听简公公说,陛下看过了女人的上书,也就扔在一边没有理睬了。”
接下来的两天,我在漱玉斋中清算物事。高曜与昱嫔都来拜访过。日子过得太安静,我竟有些焦灼起来。就像一只伸开了大网的蜘蛛,在无风的气候里,迫不及待地体味每一根蛛丝上的震惊。
颖嫔道:“现在满皇宫里,你的胆量最大!”
【第六节 有女同车】
我从矮柜的右屉中取出一幅洗净的帕子递与她,颖嫔毫不游移地接了畴昔,痛哭不止。我也心伤不已:“待我出了宫,mm如有难处,能够送信与我。”颖嫔一听,哭得更加短长。我冷眼看着,并未几劝。待她渐渐止住抽泣,我才柔声道:“实在mm是女御也好,是妃嫔也罢,是得宠,还是不得宠,都不要紧。在玉机心中,mm永久是那位与玉机泛舟夜谈的开阔女儿,是一起援救嘉芑的义气之人,为明主解燃眉之急的经国之才。mm为人,岂是‘寂漠恩荣,空为后代一丘土’[15]?那些荣宠,和mm的胸怀聪明比起来,不值一提。mm只恪失职守,好生奉养两宫,必有后福。”
我模糊想起梦境中的草屋、明溪与青石,凝神道:“我还梦见我坐在村屋旁的大石头上,一群孩子盘坐在草地上,听我读书。‘王莽字巨君,孝元皇后之弟子也……’”
心在水下沉闷地跳动,热浪噗的掀了上来。我掬了一捧水捂住了脸,长长打了一个呵欠:“他爱恼谁便恼谁,反正与漱玉斋无关。”
芳馨道:“女人才刚说甚么?”
畴前每当我口吐不祥之语,芳馨必然要我啐掉。本日她却只闲闲一笑,歪着头细细理着我拖曳在浴桶以外的长发,“听闻女人已经上了奏折去官。若女人如愿,还请恕奴婢不能跟从出宫奉侍。”
颖嫔将孺子像就交还给小莲儿:“我晓得姐姐是最喜好青金石的,才刚只是打趣。”
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:“姑姑就如许必定,觉得我还能回宫?”
颖嫔抬开端来,呆了一呆:“后福?我还能有甚么后福?”
颖嫔冷冷道:“天然不是。初二夜里,陛下按例去皇后宫中歇宿。用过了晚膳,便去偏殿换衣,偶尔在窗外看到嘉媛,见她仙颜,便命出去奉侍。这一奉侍,燕奉侍了一早晨,直到亥时才回到寝殿,不过睡了一个时候,子时便回定乾宫了。第二天皇后细细问了那宫女,又派人问了李演,确知无疑,这才起家去定乾宫请封。”她俄然干笑了两声,笑声中充满了彻悟的隐痛,“陛下本当与皇后燕好,却在她眼皮子底下宠幸宫女。到这时我才明白,他为甚么要御宴被骗众让我出丑。连皇后都受辱了,我这条衔接狗还能逃得过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