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知文澜阁的管事韩复有行刺嘉秬的怀疑,却不鞫问,而是破钞数载工夫,寻求一个缥缈无踪又拿捏不住的泉源。帝后的耐烦令人敬佩,亦令人惊骇。
吴省德大声辩论:“娘舅领兵在外,数败燕兵,劳苦功高。汉武帝时,卫青有功,他三个儿子尚在襁褓当中便都封了关内侯。娘舅的儿子封个子爵,并不为过!”
她既不肯避嫌,我又何必推托?遂拜下,慎重道:“徐女史信赖臣女,臣女却孤负了她,导致她枉送性命,这些年来心中甚是不安。臣女固然无能,但必戮力竭智查清徐女史的死因,以慰芳魂在天之灵。”
皇后凝睇半晌,还是浅笑道:“你不要多心,本宫并没有怪责你的意义。当年你的母亲随长公主进宫,也不是你事前能预感获得的。”说罢又正色道,“当年陛下和本宫悄悄查遍了统统的侍卫和内监,也没有涓滴有效的线索,便觉得这刺客是宫外的。幸亏这两年一向安然无事,想来是因为不久以后慎嫔退位,而那主谋也有了发觉,故此一向冬眠不动。
我心中寂然起敬:“徐女史当日蕉萃不堪,又受了惊吓,约臣女去文澜阁想必是要倾诉此事,却不想……”
皇后淡淡一笑:“旁人听到暗害行刺之事,早已惶发急张,六神无主。你倒平静。”
我忙阿谀:“娘娘秉公定夺,实乃国度之福。”
我躬身道:“臣女领命。”
暗香脉脉,皇后轻移莲步,缓缓走下书案,亲手将我扶了起来:“很好。这件事已查了这些年,本宫也不急,你固然渐渐去查。本宫这就命人将统统的卷宗都搬到永和宫去。”
本来这个吴省德是皇后的外甥,那么陆愚卿将军便是他的娘舅。不待皇后说话,穆仙呵叱道:“这里是御书房,朱大人还在这里坐着呢,吴大人不成无礼!”
我恭敬取过画来,方才展开,顿时如被焦雷劈中的朽木桩子般转动不得,额前背心的盗汗涔涔而下。画上的人青衣布靴,面貌清俊儒雅,耳垂上有米粒大的一点黑痣,恰是我的父亲朱鸣!我执画的双手狠恶颤抖起来。皇后微微嘲笑道:“你认得此人么?”
皇后扶额而叹:“罢了。有人要用心灭口,即便不在文澜阁,也会在别处。幸而你当时没去,不然恐怕连你也——”
我见这是个好机会,便欲起家辞职,却听皇后向我道:“你且坐着,不消躲避。”
我猎奇心大起,不觉问道:“娘娘查到此人是被谁赎出来的么?”
皇后道:“退下吧。本宫等你的好动静。”
吴省德要求道:“姨母……”
我不敢扯谎,正要答话。忽听内里有人说道:“启禀皇后娘娘,苏大人刚才在朱雀门被吴大人打了一拳,鼻子都出血了!”
皇后清楚是已经狐疑熙平长公主了,而众所周知,我曾是长公主府的家奴。皇后命我查明嘉秬早逝的本相,虽明说信赖我,但我不敢信赖。长公主对我们一家有恩,我必得想体例背着皇后将此事奉告长公主。但是我身边自芳馨以下,除了红芯,全数都出自内阜院,在这件事上,只怕我谁也信不得。但是凭我和红芯,真能将动静传出宫去么?就怕连红芯也被皇后派人盯住了。而日夜窥测我行迹的人,最有能够在这些奴婢当中,连芳馨也不能例外。想到这里,我便不寒而栗。
皇后微微一笑,双眸深如潭水:“你能……”
我猎奇道:“娘娘用刑了么?”
皇后怒道:“你说这话就该拖出去打死!你说你娘舅位比卫青,那么陛下数度亲征,控弦百万,亲蒙矢石,这又算甚么?!莫非圣天子的军功还不如你娘舅么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