贺桢见她这副模样,微叹一口气,点头道:“素怜,你那里都好,恰好太心软。别人欺你非常,你还以德抱怨。若非有我护着你,只怕你早连骨头都不剩了。”
床上的秦檀眸子微动,被褥外细瘦瓷白的手指蜷了起来。她面无神采,视野转向贺桢,沙声道:“贺桢,我不想瞥见你。”
秦檀的思路,从回想中抽回。她尽力将多年前的旧事健忘,想要温馨地躺上一会儿。但是,不知怎的,她的唇舌却自个儿喃喃动起来。
方素怜勉强挤出和顺笑容,略带倔强,道:“夫人未曾欺负过我。她不过是性子直,又娇生惯养了些,眼里容不得沙子;素怜并非出身官宦,家中不过是个行医的,夫人瞧不上素怜,那也是常理。”
“几生修得……到梅花……?”
多年后的本日,秦檀心想,她这一辈子,真是个笑话。
贺桢稳了稳心神,俄然问道:“素怜,你可晓得一句诗?”
贺桢皱眉,道:“我说过,千万不成以出身论人。行医者救人济世,乃是大德之事。你家世代行医,如何就算是‘沙子’了?”
恍忽间,贺桢回想起当年受伤之时,他被仇人救起。半昏半醒间,他问那救了他的女子:“几生修获得梅花?”
其人很有才名、满腹诗书文墨, 在圣上面前又甚得信赖, 因此在京中名誉不低;再兼之他面貌清俊冷冽, 骨中透出狷介俊彦, “贺家桢郎”的名声一时候传遍京中,无数公卿朝臣与之交友攀亲。
至于那年青妇人,则是贺桢的妾室, 闺名唤作方素怜。
贺桢虽不爱秦檀,但自认已将能给的都给了她――财产、职位,无一不缺。只是秦檀不知好歹,三番两次对方素怜脱手,勾心斗角不提,还将后宅折腾得乌烟瘴气,这才让贺桢下了狠心冷淡她。厥后秦檀身子不大安,贺桢便将她送来这处京外的庄子上养身材。
贺桢侧头,考虑再三,对身边的方素怜道:“素怜,她到底是我妻室。妻妾有别,你便留在这儿吧,我去与她说说话便出来。”
窗户合着,屋子里头没有光,药的苦味却无处不在。一个小丫环守在床边,仿佛是累极了;见到贺家家主俄然前来,这小丫环急仓促站起来,吱着半哑嗓音施礼。
他耳边传来丫环的抽泣声:“大人,夫人已去了!求求大人,让夫人安稳地去吧……”
“六合……寥寂……”她的唇半张着,声音非常游离,面色却奇特地红润起来,绽放出别样的光彩。
“啊……六合寥寂……山雨歇……”秦檀浅笑起来,笑容格外埠温和,“……六生……修获得梅花……三生又三世……”
贺桢最烦秦檀的,便是这一点。秦檀不知从那边得知方素怜于贺桢有拯救之恩,便想方设法说本身才是真正的拯救者,更是歪曲方素怜哄人骗己。
那句诗,该当是“几诗修获得梅花”才是。平凡人,又岂会说出“六生”这般的误读?
如果当年的她,没有被自发得是的爱情冲昏了脑筋、没有嫁给才中了进士的贺桢,或许,她便不会落得现在这个落魄了局吧。
但是,秦檀却不答他,只是带着轻柔浅笑,目光飘然地谛视着上方。旋即,她的气味便微小下去,双眸也悄悄阖上了。
“大略是六生才修得梅花吧――三生,又三世。”那女子是这般答复的。
洞房花烛夜,贺桢揭开了秦檀的盖头。饶是对秦檀无情,他也被她的仙颜所冷傲――那是一种浓艳、张扬、毫不收敛的美,像盛放的牡丹似的,微微一笑便将周遭人都比了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