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时,玉楼世人也在月娘房中说话,劝月娘与西门庆和好。月娘不肯,正在气头上,见瓶儿出去,叫小玉安设座儿与她坐,孙雪娥也来了,瓶儿都送了茶,一处坐着。
弓足扯着他的袖子,觉沉沉的,说道:“是甚么?我瞧瞧。”
那弓足散着头还未梳洗,站在东角门首,拦住西门庆:“哥,往那里去?怎这时才出来?”
弓足说道:“我救下来时,就灌了些来了。”
过了一些时,西门庆也进了房来,奉告她已找了银匠打造糊口,又同她筹议道:“二十五日请官客吃会亲酒,明日发柬。少不的拿帖儿请请花大哥。”
“返来。”弓足叫道,“怪行货子,慌甚么的?我有话说。”
西门庆只得返来,被弓足拉进房中。弓足坐在椅子上,把他两只手拉着:“我不好骂出来的!怪火燎腿三寸货,哪个拿长锅镬吃了你?仓猝外抢的是些甚么?你过来,我且问你。”
西门庆坐着,问道:“我当时已对你说了,教你等等儿,我家中有些事儿,如何不依我,仓猝就嫁了蒋太医那厮?你嫁则嫁娶,嫁了别人,我也不恼,偏嫁那矮王八,他有何本领?你把他倒踏进门去,拿本钱与他开铺子,在我眼皮子跟前开铺子,要撑我的买卖?”
西门庆说道:“罢么罢么,小淫妇儿,只参谋甚么,我另有事儿要办哩,返来再说不迟。”说着要往外走。
西门庆松了一口气,说道:“就算有,我也不怕你。你说你有钱,快转换男人,我手里容你不得。实对你说罢了,前者打太医的那两小我,恰是我用钱使的手腕。哼,略施小计,就教那厮疾走无门;若稍用构造,也要连你挂了见官,丢到一个地步!”
次日饭时,西门庆和瓶儿才起来。瓶儿正筹办临镜梳头,只见迎春送出去四小碟甜酱瓜茄和细巧菜蔬,一瓯炖烂鸽子雏儿,一瓯黄韭乳饼和醋烧白菜,一碟火熏肉,一碟红糟鲥鱼,两银厢瓯儿白生生软香稻粳米饭儿。瓶儿先漱了口,陪西门庆吃了半盏儿酒,叮咛迎春把昨日剩的银壶里的金华酒筛来。每人吃了两瓯子,方才洗脸打扮。
月娘说道:“李大姐,别理她,她哄你哩。”又对弓足说道:“五姐,你们不要来催促,我已是赌下誓咒,就是一百年也反面他在一答儿哩,只当没男人,守寡在这屋里。”
“满池娇她可要实心枝梗的。”
瓶儿流着泪说道:“这怎说呢?悔也是迟了。只因你一去了不见来,把奴想得邪了。后边乔皇亲花圃里常有狐狸,要便半夜半夜,化名托姓变做你,来摄奴精华,到天明鸡叫时分就去了。你不信,只问老冯和两个丫头,便知真假。厥后把奴摄得看看至死,这才请蒋太医来看。奴当时好似掉在面糊盆里普通,叫那厮骗了,说你家中出了祸事,上东京去了,将来房屋财物都要充官。奴不得已,才走下这条路。谁知这厮砍了头是个债桩,被人打上门来,轰动官府。奴忍气吞气,丢了几两银子,立即将他撵出去了。”
闻声哭声,西门庆心中更是大怒,教她下床来,脱去衣裳跪着。瓶儿渐渐下得床来,延挨着不脱衣裳。西门庆上前一把拖翻在床前地上,袖中取出马鞭,抽了几鞭,瓶儿方才脱去高低衣裳,战兢兢跪在地上。
西门庆只得实说了:“她问了我,晓得你们没有这髻,教我到银匠家毁了,另打两件头面戴。”
这一说,世人也都与瓶儿谈笑起来,只要月娘不言语。谈笑了半日,瓶儿辞职回房。
西门庆笑道:“这小淫妇儿,尽管胡说。”说着往外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