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最好,放甜一些。”西门庆口里答道,眼睛未转动方位。
王婆道:“却不要忘了许我那十两银子!”
“大官人,吃个和合汤吧!”王婆近前说道。
这天,弓足又是倚门望街,无聊一天。看看太阳西斜,武大该返来了,因而转过身去拿叉竿放帘子,谁知一阵风来,把叉竿刮倒,弓足要去扶那叉竿,脚小步细,未及扶住,叉竿不歪不斜,正打在一个从门前程经的人的头巾上。弓足先是一惊,仓猝陪笑报歉。万福道过以后,再昂首旁观,又是一惊:这挨打的人儿,二十五六的年纪,身高七尺不足,白净皮肤,风骚边幅,夺目的眼神,萧洒的风采。再打量穿戴:头上戴着缨子帽儿,金小巧簪儿,金井玉雕栏圈儿;长腰身穿戴绿罗褶儿;脚下细结底陈桥鞋儿,净水布袜儿;腿上勒着两扇玄色桃丝护膝儿;手里摇着洒金川扇儿:真真是位可意的人儿。
“哪五件事?”西门庆问道。
王婆道:“大官人,休怪老身直言。凡是挨光,最难非常。肯使钱到九分九厘,也有难成处。我知你向来吝啬,不肯胡乱便使钱。只这件打搅。”
王婆道:“大官人,你说五件事都全,我晓得另有一件事打搅,也都是成不得!”
西门庆不言语,一向走到里间。
“茶就好了。”王婆说道。
三杯下肚,武松又给武大和弓足筛上酒,举起一杯,看着武大说:“大哥在上,武二我本日承蒙知县老爷重用,派往东京做事,明日一早启程,多是两三个月,少是一个来月便回。有句话特来和你说:你为人一向脆弱,我不在家,恐怕外人欺负。假定你每日卖十扇笼炊饼,你从明日起,只做五扇笼出去卖。每日迟出早归,不要和人吃酒。归家便下了帘子,早闭门,免得惹是非口舌。如有人欺负你,不要和他争论,待我返来,自和他实际。大哥,你若依我,满饮此杯。”
弓足那里肯接,一手推开酒杯,跑下楼去,走到半中,发话道:“既是你聪明聪明,不晓得长嫂为母?从未听武大说过有个甚么小叔,那里走来的?是亲不是亲,便要做乔家公,自是老娘倒霉,偏撞着这很多鸟事!”说完,哭着下楼去了。
和合汤送了上来,西门庆吃了。站起家说道:“乳母记帐,一总还钱。”
武大接过酒:“我兄弟说的是,哥都依你。”吃过一杯。
“哈哈,我都七老八十了,缘何陪你吃茶?”王婆笑着,放下茶盘,劈面坐下。
“嘻嘻。”王婆笑眯了眼,“老身自三十六岁死了老公,带着个儿子,难过日子,店主说说媒,西家买卖衣,为人家抱腰收小,针炙看病,闲时也学学做牵头,做马伯六。”
王婆把手上的抹布丢了,一边给西门庆摆茶盅儿,一边说:“大官人不是装胡涂?他老公就是县衙门前卖熟食的。你猜猜看。”
西门庆急了:“这个轻易,我只听你言语便了。”
“说出来吓破你的胆。她是阎罗大王的妹子,五道将军的女儿。问她干啥?”
王婆道:“大官人,你听我说,凡是‘挨光’的两个字最难。怎的是挨光?似现在俗呼偷情就是了。—要五件事俱全,方才行的。”
西门庆道:“不拣怎的,我都依你。端的有甚奇策?”
开首几天,弓足见到武痛骂不断口。武大忍声吞气,由她骂去。每日做五扇笼炊饼出去,下午回得家来,放下帘儿,关上大门。把个弓足关出火性出来,又是一顿好骂。武大仍然不睬会。弓足无可何如,更感觉度日如年,坐家如牢。
西门庆听罢,说道:“实不瞒你说,这五件事我都有。第一件,我的貌虽比不得潘安,也充得过。第二件,我小时在三街两巷游串,也曾养得好大龟。第三,我家里也有几贯财帛,虽不及邓通,也颇得过日子。第四,我最忍耐,他便打我四百顿,休想我回她一拳。第五,我最有闲工夫,不然,如何来得恁勤?乳母,你自作成我,完整了时,我自重重谢你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