媒介倒还罢了,只最后一句“不受六合桎梏”,则仿佛一把大锤,打中赵当世内心,使浑身一震。他暗自思忖:“这两幅画是柳女人随便取来,又让我与老苏随便择选。老苏先选,中水牛,甚婚配。我中此图,合神鸟神鱼,莫非冥冥中自有天意?”
苏高照看到这里,恍然大悟道:“本来女人就是河东君,失敬失敬。”
赵当世忙道:“喜好,喜好的紧。多谢柳女人相赠此图!”又道,“如有机遇,请女人来襄阳玩耍,赵某扫榻以迎。”
苏高照说道:“这里鄙人倒访过几次,名‘生圹’,是草衣道人的隐庐。”
赵当世一怔,感受氛围有些奥妙,转目看向苏高照,苏高照轻咳一声道:“柳女人诗在脑中,赵大人诗在胸中,采兰赠芍之情我见犹叹,传出去必是一段嘉话。”
柳如是见赵当世双目入迷,掩嘴一笑道:“如何?赵郎不喜?”
苏高照道:“王草衣虽起寒微,为瘦马舫妓,但以才华与东南士子交厚,钱牧斋、张元长、陈仲醇等皆其帷下好友,常以诗歌相和。”钱牧斋即钱谦益,张元长即张大复,陈仲醇即陈继儒,均是三吴间闻名的文人雅客,王微能与这些人来往,足见真才实学。复又道,“她暮年为茅止生所赎,归之为妾。与杨宛共侍一夫,居同室,神情同抱,有金兰之义。后断舍离家,布袍竹杖,游历江楚,溯江攀山、登楼谒胜,后至杭州,即自号草衣道人,寄情山川、皈依佛门,隐居自娱至今近乎二十年矣。”茅止生即茅元仪,文武皆全,是谓“幼年西吴出,名成北阙闻。下帷称学者,上马即将军”者也,但宦途盘曲,曾为副总兵,督理觉华岛海军,后被辽东事所累,遣戍漳浦,现在籍籍得志无复当年活力。
那伴当道:“商行中说,郑爷帆船明日即抵杭州,设席于永昌门外映江楼,延请苏爷并赵爷等人共赴。”说着从怀中摸出两份精美的请柬,别离递给了赵当世与苏高照。
一听“河东君”,赵当世也回过神来,一样见礼。河东君便是苏杭间的一流名妓柳如是。柳如是本名杨爱,自改成柳隐,字如是,号影怜,又称河东君、蘼芜君,“知书善诗律,分题步韵,倾刻立就;使事谐对,老宿不如”,慧色双绝,人多奇之。与王微近似,柳如是亦不乏文儒贵宦跟随,李待问、宋征舆、陈子龙等松江名流都曾是她幕中客。
赵当世朗笑道:“柳女人谈笑了,能得女人墨宝,幸运之至。正巧书房新建,四壁留白,恰好将画挂上去,增光添彩。”
“他竟死了?”赵当世讶然道。
柳如是笑道:“牛主财,将神牛图置于风水财星之位可旺财化煞,祈福快意。苏把头得此图,愿今后买卖昌隆,蒸蒸日上。”
“好一对伉俪,成果如此,也算善局。”
“竟是位女子。”
“哈哈,巾帼不让须眉。王草衣名满江左、秀出仙班,不特声诗超群,操行亦属第一流。洁白如青莲花,亭亭出尘。若说卞玉京、李香君等灿烂如牡丹,那么王草衣则蕙质兰心,毓秀如莲昙,鱼玄机、朱淑真之流亚。”
那伴当答道:“苏爷有所不知,刚才经曲院,商行中有快马追来,布告事件。聊了半晌,是以迟误了。”
“草衣道人姓王名微,字修微,虽是女流,工诗词,兼善丹青,更有侠儒气,名盛东南。”
柳如是解读道:“上方这鸟白羽白尾,乃鸿鹄;下方这鱼宽翼厚背,乃鲲鹏。鸿鹄振翅,遨游九天;鲲鹏潜海,纵横沧流。鸿鹄为天之灵,鲲鹏为海之尊,赵郎神采飞扬,非同俗流。以此图相赠,只盼今后出息似锦,不受六合桎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