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间无可何如之事太多,眼下天机禅院的窘境也在无可何如当中,进一步是错,退一步也是错。
沈独此去,便是要回间天崖。
现在这塔中供奉着真佛舍利,守塔的则是妙字辈的高僧。
墨玉束发,本是剑眉星目,可那紧抿的薄唇,却在这面庞上生生地添了一笔煞气。
真正的易守难攻,一夫当关,万夫莫开。阵势极高,且山道庞大,不熟谙地形的人出去便会被绕晕,还谈何攻打?
过了一会儿,才是那衰老得近乎腐朽的声音:“那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情了……”
“自心中邪见、烦恼、愚疑众生,将正见度。既有正见,使般若智突破愚疑迷妄众生,各各自度。邪来正度,迷来悟度,愚来智度,恶来善度。”
乃至是裴无寂,都应当在。
只这般负手而立。
和尚持着那一串紫檀佛珠自方丈室中步出,周遭一片的寂静,可先前屋内那一番争论却还是在他耳旁反响。
可裴无寂只是站在那台阶的最下方,这般仰首看着,一语不发。已是青年的表面,如他的刀普通,有着锋锐的棱角。
裴无寂终究还是渐渐地笑了一声,然后呢喃普通,向身后问了一句:“姚青,你说,他还会返来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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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禁止不住,越笑越大声, 乃至惊得城中本就未几的人家,开了窗朝着内里看。怕是旁人都觉得他是个疯子,可他还是在笑。
他垂眸看了看手中盛着糖的木盒,又拿出来吃了一颗, 然后才抬开端来, 开端辨认方向。
但那已经与他没有干系了。
可就是感觉很好笑, 为他与顾昭这一番称得上是惊世骇俗的对话, 也为顾昭千钧一发之际俄然偏了的那一剑……
沈独没有停下来歇息,一夜都在行进,都在赶路。从山野到高原,又从高原,进入了一片熟谙的崇山峻岭。
刃尖云雷纹若填满鲜血,衬出他一身伤害又孤冷的气质。
裴无寂的目光,从这宝座上,渐渐移到了宝座背后的图腾上,仿佛是出了神,久久没有言语,更没有行动。
他能有甚么设法呢?
业者,孽也。
禅院清净。
前面世人,只能瞥见他悄悄交叠在腰后的手掌,生着刻苦习武之人才有的粗糙茧皮,也带着只要上位者才有的威重。
十六年来早有无数人探过了千佛殿,到现在佛藏才被人盗走,已经算是古迹了。
沈独也说不清楚。
尺长如弯月的无伤刀,便佩在他腰间。
是时候回妖魔道了。
善哉谛视着那一道门缝,却瞥见那门上投落了几杈树枝的影子,因而一回眸,便瞥见了中间不远处栽着的一树无忧花。
天机禅院虽是地气所聚之地,可这时节也冷,只能瞥见树叶褪尽,寒枝萧疏。
一字字,一句句,一声声。
那些不听话的,根基都被裴无寂砍了脑袋,扔到内里山崖下,喂了山间的豺狼豺狼,秃鹫猎鹰。
打从一开端,他便是沈独养的一条狗。偶然候巴望着摆脱束缚,可一旦真的落空了束缚,又感觉茫然无措。
他着一身暗红的长袍。
间天崖那险要的孤影,就在拂晓微薄的光芒里,如同一把倒挂的弯刀,天然透出一股凌厉,又不由令人感慨六合的鬼斧神工。
一起笑着出了城。
若他没记错的话,本日恰好是道中议事的大日。凡是妖魔道中有些头脸的头子,诸如各分堂堂主,甚而长老护法,都会齐聚寒绝顶。
彻夜无月。
师门长辈越是宽大,越是通情达理,贰心中所压抑着的某一种东西,便越重。乃至于方才立在方丈室中,竟恍忽入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