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义褚听了这话却为莫非:“下官常日里审个案,诉个状子倒还在行,何如举子出身,不熟谙传胪的端方,恐难当此任。”
苏晋抬起眼皮,瞥了堂上一眼,柳朝明沉默寡言地坐在光影里,方才莫名的戾气已散了很多,眉梢眼底流暴露一如既往的高深。
苏晋默了默道:“柳大人,下官一介墨客,连伤人都未曾,君子远庖厨,宁见其生,不肯见其死,遑论取人道命,下官不会。”
张石山点了点头,命一干人等悉数退下,只留了苏晋。
张石山面色不虞:“堂堂京师衙门,连个知仪守礼,调剂坐镇的人也找不出?”
她虽换过衣衫,但发梢未干,泠泠水意称着修眉明眸,清致至极。
他堂堂府尹出亡都避到宫里头去了, 还将这苦差事甩给他?想得美。
他排头立在车马前,投其所好地就教:“柳大人,不知苏知事躲懒旷值,私查禁案,数罪并罚,该是个甚么措置?”
苏晋皱眉道:“眼下衙门还剩多少人?”
柳朝明却不置可否:“你看着办。”
小吏冲车夫使了个眼色,车夫一扬鞭,马车骨碌碌走了。
苏晋不言。
景元帝更非仁慈的天子,十余年前那场阵容浩大的谋逆案,罢中书省,废宰相,株九族,连累万余人,直至本日还在清查翅膀。
苏晋应是,方说了两句,柳朝明冷声打断:“听不清。”
孙印德又道:“若下官带衙差去巡查治安, 京师衙门又由何人坐镇调剂?”
苏晋道:“既然把人都带走了,你如何还在?”
苏晋晓得,也正因为此,柳朝明才没有去找五军都督府,没有去找上十二卫,而是叮咛戋戋应天府带着衙差去拿人,若当真有仕子肇事,只当是暴民收押。
孙印德撩袍往地上一跪, 道:“游街治安是由五城兵马司卖力,当真有人肇事,那下官岂不要跟批示使大人要人?下官戋戋一府丞, 批示使如何肯将人交给下官?”
方才柳朝明对苏晋严苛的态度,孙印德看在眼里。
他叮嘱道:“虽申明日留你在衙署调剂是以防万一,但孙印德毕竟是个靠不住的,你这一日要多留意些才好。”
苏晋称是。
孙印德掐死杨知畏的心都有了,状元游街,众百姓争相竞看,当真有人肇事,混在百姓里头,哪能那么好抓?
雨细了些,春阳摆脱出云层,洒下半斛光,将退思堂照得一半明一半暗。
到底是做学问做惯了的人,翻起书来如老衲入定,直至外头响起打门声,苏晋才回过神来。
孙印德赶紧上前搭一把手,要扶柳朝明上马车,一面说道:“禁案只是个说法,实在都是他臆想出来的。前一阵儿有个贡士擅自回籍了,他非说是失落,要闹到太傅府,詹事府头上去,若不是下官拦着,怕是要搅得天下大乱。”
天涯已泛鱼肚白,刘义褚捧着盏热茶,打着呵欠歆羡道:“还是你好福分。”
他话未说完,马车前一都察院小吏抬手将车帘放下,把他与柳朝明隔出里外两个天下。
苏晋稍一游移,当即跪地行了个请罪的大礼,仓促进了下去。不稍半晌,她便返来了,换了身洁净衣裳。
外头风雨交集,贰心心念念后生的安危,听了这话,就势道:“便命他出去发言。”
柳朝明站起家,路过她身边冷冷丢下一句:“不会便学。”
她松了口气,依张石山所言,将传胪的端方细心说了一遍,无一不当。
只要将事件的本质化繁为简,才不至于变成大祸。
张石山原想让她去换过衣裳,但柳朝明自到衙署一向面色森然,张石山晓得他一贯看中守礼克己之人,怕再对苏晋宽宥,惹他不快,便开门见山对苏晋道:“你既是进士出身,想必熟知传胪大典的端方,你便从唱胪起,自游街毕,一一讲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