烈火可燎原千里,可传承古今,可烧遍这个江山斑斓,烧出一段乱世繁华。
诚如青樾所言,倘是故意人,天涯天涯亦能共此时。
苏晋实在并不心急,归正后半生除他以外已无牵挂,天远地远,她终归会与他一起。
太子朱瑄慈悲,看身边内侍满身已被雨水浸湿了,接过伞,说了句:“你退下吧。”然后对朱昱深道:“儿臣畴前听母后说,母舅这平生慕清闲,畴前跟哪家小女人的扇子上题字,都写一句‘满天星斗人睡也’。苏大人来跟父皇致仕,儿臣还觉得母舅要与他一起阔别庙堂,没想到母舅连致仕两个字都没提,头一个去了北京。”
城中另有一座桥,班驳古旧,石栏槛上已长出层层青苔,想来这也是一个多雨的城。
那一年,秦淮还是烟雨茫茫,新政正在实施,西北与北疆的仗还在打。
雨仍未停,从一月一向下到仲春。
苏晋等在都察院中,看着自檐头滑下的雨,在内心辨着时候。
伞本来就是用来遮雨的,再贵重的伞都该如此。
雨歇了又落,深夜淅淅沥沥,交叉着传来更鼓声。
朱南羡转过甚来看她一眼:“先去蜀中,我想去你祖父的墓前跟他求娶你,然后好好办一场结婚礼。”
又过城中高门深宅,翘檐下悬着的铁马,有门庭荒径对巷而开,放眼一望,窄门高槛,一进一进深院重重。
雨水纷扬,苏晋仓猝自院里收回午后晒着书册,回到屋中倒一盏净水。
永济六年, 震惊天下的屯田大案结审后, 左都御史苏晋结合兵部下达咨文,令处所官员将士主动自查,隔一年, 各地军屯民屯所收的粮食几近增了一倍, 边陲军饷供应充足, 多余的充入国库, 国库盈足。
但是,想要“贞观再治”,其过程必也是困难重重的。
一旁的二皇子朱瑾道:“儿臣也感觉猜疑,这几年受教于母舅,直觉他不喜这朝堂拘束,惯爱安闲,可临到本日了,也不知他的安闲,究竟是甚么。”
从南京迁去北京的官员分三批走,头一批由沈奚领行,带各衙门要员,先一步至北京将朝中事物安设下来;第二批是帝王御辇,皇室宗亲,六部五寺随行;朱昱深走后,柳朝明会多留一月,将南京留都的各要务善后措置了,再带着最后一批官员分开。
过了会儿,她道:“便不办结婚礼了行吗?”
盛唐自贞观起,迎来百年盛况,天下承平,万国来朝,乃至于后代大家提起乱世,都要提一句盛唐,提一句贞观。但玄武门血流成河,李世民杀李渊李元吉,诛杀李元吉五个儿子,也跟着这个乱世被铭记在了青史与先民气中。
众臣本来觉得永济陛下惜才,必然会将苏晋留在朝堂,谁知朱昱深没留不说,数日与苏大人走得近的沈柳等人也没一个出言挽留的。
至永济七年, 内阁首辅柳朝明领皇命,提出“斯民小康,家给人足”,令左都御史苏晋清除吏治,清查宦海民风;令户部尚书沈奚开放国库,安抚游民流民;令刑部尚书钱月牵重修法典,提高律法;令礼部尚书舒闻岚增办学府,广开教养。五年下来,官清民德,赋入盈羡,姑苏府,杭州府一带乃至夜不闭户,路不拾遗。
而是非功过,且留待先人评说。
等待在此的工部郎中极其机灵,上前道:“禀陛下,臣听闻陛下要与十王爷,太子殿下,二殿下一起过来看功德碑,便派工匠细心测量过了,将功德碑从地基里拔起,需破钞两日,陛下若欲将功德碑迁去北京,臣本日就命工匠完工。”
阿福终究活力,歇在房檐,对着月色,用这些年边陲将士偷偷教它的新词儿骂:“臊得慌,臊得慌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