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名年老的内侍为柳朝明撑起伞,叹了一声:“大人这又是何必?”他见惯宫中存亡情面,晓得这旋涡中人,不用心软半分,因为退一步便万劫不复。
正这时,外头连滚带爬出去一人:“刘大人,苏知事,出事了!”
六合又落起雪,雪粒子落了柳朝明满肩,融入氅衣,可他悠长立于雪中,仿佛感受不到酷寒。
晏子萋却没个闺阁女子的模样,一起来四周张望,约莫未曾受教过“礼节居洁,耳无涂听,目天真视”。
现在她既断了生念,是再也不能够谅解他了。
苏晋又问阿齐:“马车备好了吗?把她送去太傅府。”
他没有出声, 苏晋又道:“你要烧死他。”
苏晋的脑仁儿刹时疼了起来,回身一看,晏子萋公然悄无声气地跟在身后,目光对上,还难堪地冲她笑了一下。
隔得近了,苏晋便抬开端, 哑声问道:“明华宫的火, 是你放的?”
立在堂前听了半日墙角的一小厮探出个头来,看了看苏晋,又看了看晏子萋:“敢问知事大人,女人这是要去夫子庙,还是要去朱雀巷?看时候,新落第一行人马出宫门该有好几碗茶的工夫了。”
“去太傅府!”苏晋额上青筋一跳,怫然道。
身上的囚袍略显广大,凛冽的风自袖口灌出去, 冷到钻心砭骨,也就麻痹了。
殿上的人蓦地回过身来, 一身玄衣冠冕,衬出他眉眼间凌厉, 森冷的杀伐之气。
“尚书大人本已了结生念,大人那般奉告她,怕是要令她置之死地而后生了。苏大人在朝野权势盘根错节,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,当今圣上又是假作痴傻,如有朝一日,她得以返京,与大人之间,怕不是你死,就是我活了。”
此人是本日当差的衙役,昨儿二更天被孙印德指派去朱雀巷的,也许是被吓着了,说得颠三倒四。
晏子萋瞠目结舌:“你敢――”话未说完,已有差役背着麻绳来了,他们不知眼下此人恰是晏家大蜜斯,只觉得是平常丫环,三下五除二就将她捆了起来。
内侍推开紫极殿门, 扯长的音线唱道:“罪臣苏晋带到――”
苏晋只觉从昨日到今晨,这一茬儿接着一茬儿如惊涛拍岸,撞得她太阳穴生疼,现在到了这朝夕存亡的一关,她竟奇特般沉着下来,余光里扫到一步步悄无声气退出去的晏子萋,高喝了一声:“站住!”
晏子萋又切切道:“实在我就是为这事来的,此中因果不便与公仔细说,但是……”
苏晋看着阿齐将晏子萋拎上马车,转头便与刘义褚道:“你留下,给我备一匹马。”
伴着这一声呼喝,守在府门外的两名衙差将水火棍交叉一并,拦在晏子萋跟前。
但是如许也好,她不娇弱,不矜贵,反而是好说话的。
“苏晋。”柳朝明道,“明华宫的火,是先皇本身放的。”
“若她还能返来。”柳朝明笑了笑,“我认了。”
苏晋又笑了笑:“不赐我死么?”
苏晋没有动。两名侍卫上前,将她拖行数步, 地上划出两道惊心的血痕。
刘义褚不由瞪大眼:“你要去游街的地儿?”
但是苏晋对这因果不感兴趣,外头天已亮透了,她将晏子萋撂在花厅,回身往当值的前堂走去,摆布晏氏玉印还在她袖囊里揣着,迟早能叫晏子萋开口。
苏晋自小与之乎者也打交道,“女四书”好歹浏览过,心中对大师闺秀的描述有个大抵表面,断不像晏子萋这般不成体统的。
囚车等在午门以外,她戴上枷锁,每走一步,锒铛之声惊响六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