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暄没推测苏晋此番周折，为的竟是旁人。往细里揣摩，晏子言现在是詹事府少詹事，应天府衙门约莫不肯获咎人，想将这案子摁下，苏晋不得已，才甘冒大不韪，私回了密帖，找到侯府来的罢。
晏子言低眉暗忖半刻，也觉得是，目光不经意落到苏晋身上，不由道：“如何，身边换人了？”
任暄笑道：“如果思疑你，我还来问你做甚么？通风报信么？”
眼下百官俱在，且另有个察覈官常的左都御史，假扮官员陪侍，这错处提及来也不大，就怕旁人往死里扣帽子，是以是千万不能认的。
苏晋听声音耳熟，抬起眼皮看了一眼，恰是那日在大理寺给她送伞的阿谁。不消猜，另一名一露面就叫天下寂静的便是左都御史柳朝明柳大人了。
晏子言没有接话，高低打量着她，一时没移开眼去，苏晋又道：“少詹事大人恐怕是朱紫多忘事，但贡士所的武卫并非空口无凭，他们说少詹事去过，是有一枚晏家玉印为证的。”
朱南羡本想挽留，但苏晋方才一句“深恩”仿佛一道芒刺，倏尔间竟不好多说甚么，任苏晋撑着石桌歇了半刻，不由隧道：“你也真是，何必为了不相干的探花郎冒死，平白落了一身伤。”
苏晋将密帖取出：“请小侯爷过目。”
这也算是舍己为人了。
任暄心道不好，只盼着菩萨的肩舆能隔开全天下，甚么动静都听不见才好。恰好菩萨就在他跟前落了轿，轿前的掌灯陪侍还和和蔼气地号召：“小侯爷早，少詹事大人早。”
任暄称是，苏晋续道：“晁清与下官乃故旧。我去贡士所问过，他失落当日，太傅府晏三公子曾来找过他，有一枚晏家玉印为证，且二人有过争论。何如少詹事大人走的时候，晁清人还在，也查不到少詹事头上。我官微言轻，自知闯不了太傅府，只请小侯爷能让我与晏三公子见上一面，也好劈面讨个究竟。”
任暄五年前就读过苏晋的文章，彼时她方入翰林，一手策论清放洁净，颇具名气。
苏晋怠倦地笑了笑：“殿下高看下官了，若当真是个不熟谙的，下官何需求犯这个险。”一时想起晁清失落后，许元喆一字一句地为她誊写《大诰》，又道：“他是微臣故旧，当时在场又无人认得他，微臣不去找他，该由谁去？”
苏晋推却道：“不必了，微臣只是累了，早些回衙门歇上一日就好。”
苏晋昂首直视晏子言，摊开右手：“那么依少詹事所言，小人手里的这枚玉印是假的了。”
金水桥另一头照来一星亮光，众朝臣本来凑在一处瞧热烈，被这亮光晃了眼，俱作鸟兽散。
任暄思及此，心中生出些恭敬之意，言语上也亲厚几分：“不瞒苏贤弟，为兄因一桩私事，实在不便领贤弟去太傅府拜访。不如如许，明日一早，你扮作陪侍与为兄一同进宫。晏子言每日五更必从金水桥畔过，为兄帮你拦下他，你也好问个明白。”
朱南羡不知当说甚么好。
他这几日实没闲着，颇费笔墨地上了一封折子为苏知事请功，谁知折子没递到皇案就被朱悯达扔返来，骂他狗拿耗子，本末倒置。
柳朝明将提灯递还安然，回身回轿，冷僻清说了句：“不认得此人。”
苏晋道：“是，我也狐疑这个。”
苏晋一时沉默, 未几才道：“小侯爷既在礼部, 必定晓得晁清失落一事吧。”
苏晋愣了一愣，眼看皇城已近在跟前，做出一副眼观鼻，鼻观心的态势：“哦，倒未曾传闻过此人。”
春雨初歇，灼灼霞色覆盖六合, 他老远辩白出府外站着的人是苏晋，内心猜到她的来意，一时喜出望外, 遂命下人请到厅堂, 以好茶奉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