猫芽峰上，水晶窟前，暗香阵阵，数十位白衣女子布阵以待，而缓缓自峰底爬上的，倒是穿着各别，高矮不一，却头戴不异面具的不明人物，其数量远胜白衣女子，莫约在两百人摆布。再过半晌，面具人通过水晶窟，踏上过天绳，已到青山崖，间隔兰衣亭不过百丈之遥。
平生独一一次，成缊袍右手握剑，不知该不该出，或许他们两败俱伤、或者三败俱伤，便是对江湖最好的成果，但枉死阵中的无辜性命，救是不救？岂能不救？但是救——就需拔剑，而拔剑的态度呢？来由呢？
“碧落宫遭劫。”成缊袍淡淡的道，“是你——引祸上门，坏这世外清净地，彻夜必然血流成河。”唐俪辞衣袖一挥一抖，倏然回身，“我要消猩鬼九心丸之祸，莫非这不是最好的体例？”成缊袍面露讽刺，“哈哈，借碧落宫之名，与中原剑会对抗，引风骚店露面，再一起留下标记，引风骚店杀上碧落宫，你捐躯宛郁月旦一门，要在这里和猩鬼九心丸之主决斗。但是唐俪辞，在你向宛郁月旦借力之时，你的知己安在？他可晓得你存的是甚么用心么？就算你此战得胜，你又何故面对彻夜即将捐躯的英魂？”
“我对美人冷感。”
那女子挥刀便上，但闻刀风吼怒之声，刀光凌凌，功力竟是不弱。池云脱手擒拿，指风直指她面上白纱。身周三女回声而动，远处那人一扬手，四只飞棱疾打池云身上四周大穴，持剑女剑风一扫，寒意掠人肌肤，倒是阴功寒剑，最后双手空空那人收回一掌——池云突然回身接掌，那刀剑乃至暗器他都不看在眼里，但这劈空一掌倒是功力、角度、机会、掌法兼备的上上之招，只听“啪”的一声轻响，两人手掌相接，池云满身一震，白衣女子亦是满身震惊，仰身欲退。池云接掌以后蓦地欺身再上，一把抓向她蒙面白纱，变色道，“你——”
“你不是要跳下去？我断你安身之地，你又为何不跳？”成缊袍冷冷的道，“上来做甚么？”唐俪辞道，“岂敢，我的性命是成兄所救，我若跳了下去，难道孤负成兄一片美意？身材发肤受之父母，不成毁伤。”他的衣裳在暴风中略有破坏，发髻全乱，自雪峰刮上的冷风吹得他脸颊通红，桃颜李色，模糊浮过一层素净之意。
“你又安知捐躯别人，我心中便无动于衷？”唐俪辞低声道，“责备别人之前，你是不是备下了更好的对策？”成缊袍一怔，唐俪辞徐行走到他身边，破裂的衣袍在微弱的山风中飞舞，垂垂扯破，“没有更好的对策，你之指责，都是空谈，荒唐……”他的手在成缊袍背后悄悄一推，低声道，“……好笑。”成缊袍骤不及防，被他一下推下绝壁，吃紧提气飘飞，勉强在岩台上站定，昂首一看，唐俪辞已不见踪迹，心下又惊又怒，百味陈杂，这是对他方才一剑断树的抨击么？还是对他方才那番指责的回敬？即使山崖之下有岩台，他又如何确认他就必然能落足岩台，不会摔下万丈深渊？
“因为满地爬来爬去，却色彩分歧、是非分歧的东西，只要小毛虫。”劈面树上的人冷冷的道，“老鼠跑得比他们快。”
崖下山云翻滚，寒气升腾，除却自半山吹起的极淡暗香，甚么都看不到。
“蒙面黑琵琶，千斑白衣女。”成缊袍的手握了握剑柄，说到这十个字，仿佛手掌仍旧发热，就如他十四岁第一次拔剑面对劲敌之时的那份生硬、严峻、镇静，“一名黑纱蒙面，黑布盖头的黑衣人，横抱一具绘有明月红梅的黑琵琶，背后跟着三十六位白纱蒙面的女子，拦我来路。”宛郁月旦悄悄啊了一声，似赞似叹，“好大的步地，而后？”成缊袍衣袍一拂背身而立，“而后，倒是身后武当少玄、少奇两名小道脱手偷袭，那两人自称在冰天雪域极寒之地碰到杀人成狂的魔头韦悲吟，前去问剑亭请我到此，成果是引我入圈套。”宛郁月旦吵嘴清楚的眼睛似是稚嫩又诧异的往上扬了一扬，“哦？”成缊袍嘲笑一声，“我震开两名无知小道，白衣女脱手合围，管束住我的那一刻，黑衣人脱手拨弦，我不料世上竟有人练有如此音杀之法，一弦之下……”宛郁月旦打断道，“我明白了。”成缊袍开口不言，不将本身大败亏输的详情再说下去，“而后，我被逼上猫芽峰，醒来之时，已在此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