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至辽阳,进到都司,大队车马已将宝藏运到。熊廷弼马上调集人手,代理边务。
两人一起行来,只见火食稀少,荒村凋敝。傍晚时候,放眼一片荒烟衰草,了无人迹,唯有寒鸦阵阵,鸣声凄厉。眺望前路漫漫,大地一派茫茫。
熊廷弼固然禀性朴直,磊落豪放,却对金寓北、苏儿两人深怀惺惺之念。一送再送,直到傍晚时分,送到了广宁卫。
苏儿道:“大人昨日已与努尔哈赤击掌盟誓,好歹也能争得几年安稳光阴吧?依大人如此鞠躬尽瘁、苦心运营,几年内辽东边防当固若金汤。”熊廷弼道:“奴酋能强能弱,诡谲而难驭。他若羽翼饱满、战备已足,又岂会亲身前来,不吝以亲子性命为据,盟誓修好。”
熊廷弼看着两人,道:“如果天下义士,皆如贤伉俪这般,我大明另有何患?刀枪虽利,城池虽固,也比不上民气所向,众志成城。”
熊廷弼转首,看向金寓北与苏儿。三人俱都没有推测,本日之战,竟是如此结局。
只见皇太极左胸鲜血涌出,刹时染红了衣甲,当即软倒在地,三贝勒不顾右掌伤势,马上俯身连点皇太极胸前穴道,令赫舒里为其裹伤。
次日,金寓北与苏儿到都司,向熊廷弼告别。熊廷弼令人备马,送二人回程。熊廷弼几次得这一对儿佳耦尽力互助,甚而至于因这一对佳耦才起死复生,此时惜别,心中感慨无穷,但竟不知说些甚么。
努尔哈赤浓眉一轩,大声说道:“好!就与大人击掌为誓!”说罢,径直向中间沟壕乱石当中走去。熊廷弼也径直向前,进到坑堑木石当中。
世人俄然间被他吓住,目瞪口呆。只听三贝勒大喊一声:“父汗!”伸掌挡向弯刀,同时右肩一撞皇太极。努尔哈赤手中弯刀竟然不断,直刺向前。就见弯刀刺穿三贝勒右掌,又刺入皇太极左胸,随即回抽弯刀,顺手掷向正中尸身堆叠的沟壕之上。
听熊廷弼问“以何为据”,努尔哈赤俄然间回顾,“唰啦”一声掣出身后侍卫鲁克泰腰间弯刀,只见刀光一闪,竟刺向身后皇太极前胸。
熊廷弼道:“将军不须如此,请妥当疗治贵部贝勒。中国有句古语叫:信不由中,质无益也。苟有明信,涧溪沼沚之毛皆可为你我明证。若将军真故意与大明亲善修好,使百姓部民安居度日,我愿与将军击掌为誓,将军意下如何?”
熊廷弼扫视一遍关隘以内,看着尸身狼籍、刀枪横陈,很久不语。终究,熊廷弼仰天一声长叹,回身上马,与金寓北、苏儿领军回向辽阳。
熊廷弼听到这里,心中一动,随即觉悟,这位建州可汗,雄才大略,仅以十三副遗甲马队,现在已一统辽东女真各部,但他必然晓得,以他建州现在景象,倾其统统,仍难与大明一决胜负。他此番前来,名为修好,实则一样是为建州争得数年生聚崛起的机遇。但大明要稳固边防,整饬兵力,更须假以数年工夫。因而说道:“好!将军有如此仁心,乃是辽东大明百姓与女真部民之幸。互不相犯,互市有无,敦睦相处。我们空口无凭,以何为据呢?”
努尔哈赤道:“熊大人,努尔哈赤欲以这位纵兵叩关的建州贝勒皇太极,当作本日建州与大明互睦修好的根据。”听他语意铿锵,果断果断,不容置疑。
努尔哈赤再不言语,举手一礼,回身拜别。三贝勒看一眼劈面义弟、弟妹,也举手一礼,金寓北与苏儿行礼请安。三贝勒回身随父汗走向关隘,鲁克泰、赫舒里扶起皇太极,带幸存兵士出关隘向北行去。
金寓北与苏儿也行礼说道:“大人坐镇辽东,是我大明国边卫长城,望大人善自保重,就此告别。”言罢,两人回身上马,并辔向南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