申时未过，日已落了半分。一人骑着一马，拖着长长的影子，在石口县顾府大门前停下。门口仆人远远地望到来者，头戴网巾、身穿一领篾黄箭袖，第一眼竟没认出是谁；直到来者勒马时，暴露裙下的那口雁翎刀，仆人才脱口高喊：“老爷返来了！”
“方剂呢？”
顾平拿过来抖开，扫了几眼，眉头舒展。“‘益香丸’是甚么东西？如何用成药做药引？”
“吃的甚么药？药呢？”
“平时都好的，刚才……是我没端稳。”
“哦。把剩下的拿给我瞧瞧。”
“我晓得你另有。拿出来！”
听闻此说，顾平停下脚步，猛地转头盯着银香。银香惊骇得低着头，大气也不敢出。他狠狠地盯了半晌，才回身向厅堂去了。
“没……”
仆人们放好上马石待顾平上马，搬行李的搬行李、牵马的牵马、开门的开门。
“不是，是太后给的方剂。”
“李太医开的？”
顾平终究忍不住排闼出来，刚好跟一个哭红了眼的丫头撞了个满怀。丫头见撞到主子，吓得不轻，擦擦眼泪低垂下头。顾平没理她，仍要往里去，却被丫头拉住。
“西洋药？如何配的？”
“老爷！老夫人还没好，老爷不要惊吓老夫人！”
“是。”
“我儿是状元，我儿是状元！”
刚进到后院，顾平就听到母亲的高喊和丫头婆子们的哭叫。
“你配的药？”顾平遴选一番，见散落的那些都是辅料。
“方剂……”银香仿佛不是很甘心，从怀里取出一方白帛。
“老爷，老夫人正不好呢……”老仆点头感喟。
“从西洋来就是配好的，奴婢也不清楚，说是专门引药归心经的。”
顾平来到厨房，另一个丫头正在煎药。顾平只感觉她有些眼熟，多打量了几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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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前些天还好着，这两天……老爷，老夫人还不晓得您返来，我劝您现在先别去老夫人屋……”
顾平跟丫头退了出来，渐渐抬起手，把房门掩上。“老夫人每次犯病要多久？”
顾平顿了顿，还是向后院走去。“晓得了。”
“老夫人还好吗？”顾平一边解开袖口的扣子，一边风似的大步而行。身边的老仆半跑半颠，才勉强跟上他的法度。
“太后？带我去厨房！”
“原……来？”
“还是本来的方剂？”
“是。”
“老，老爷……奴婢银香。”银香吓得直颤抖。
“我要见皇后！我儿是皇上在殿试上钦点的状元，是你们弄错了！你们这些坏了心肝的、烂嘴烂眼的主子！”
“是……奴婢原是卖力太后药膳的，厥后太后传闻老夫人病了，便派奴婢来奉侍老夫人。”
“是太后赐的一味西洋药，说是在西洋常作药引呢。本不叫这个名字，太后吃的几味药里都放了这个，太后觉着好，才给起了‘益香丸’这个名儿。”
顾平在门口听着，将拳攥得紧紧的，心中绞痛万分。
“让我见见我儿……皇后，皇后娘娘！让我见见我儿！他们弄错了！”
“你叫甚么名字？”顾平走到煎药的丫头面前，盯着她的眼神利如刀锋。
“一向都是你服侍老夫人用药？”顾平将丝帕叠好卷入袖中，背起手向门外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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顾平把手伸到银香面前，那语气不容银香回绝。她怯怯地从药柜里取出一个匣子，翻开递给他。匣子里是一粒一粒藐小的丸药，顾平捏碎一粒，将沾着粉末的手指在鼻下轻甩，感遭到味道不重才去细闻。突然，他眉头舒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