转眼间，晗初已在东苑住了十余日。她每日的差事并不沉重，乃至能够说是安逸。自云管家和浅韵走后，她便卖力去书房奉养笔墨，另有每日凌晨去花圃里采一斛露水，为云辞煮水煮药。
但云辞尚且未曾认识到那是甚么，只兀自想着，本日这个景象约莫会保存在他的新鲜影象当中。至于“相知”二字，实在过分沉重，断不是世上统统人都能接受的。特别他这类繁华短折之人，还是不要去奢想了。
晗初不由低眉再看手中的诗——“风月满客错觥筹，常听巴结与娇嗔”。不知为何，看到这一句，她竟能感遭到作诗之人的空虚，想必那人也晓得，公卿之间的来往大多是虚假巴结。
流水落花传湘浦，芙蓉泣露笑香兰。［1］
小巧七窍当如此，衷肠一曲断巫山。
他沈予自问光亮磊落，平生独一的混账之处便是风骚成性，除此以外，也算得上顶天登时。然他唯独欠了一人，竟是这辈子也还不清了。
偶然世事便是如此奥妙。很多人订交平生，也未曾相知；而有些人倾谈半晌，已是相逢恨晚。恰如现在的云辞，冷静念着晗初写就的这句话，有些东西便在心底滋长开来，润物无声。
沈予闻言，惭愧之余更添愤怒。他眉峰紧蹙，一张棱角清楚的俊颜已变得通俗而严厉：“你逞甚么强！若不是我随身带着止疼药，你怕是要疼死在这里！”
诗的开端另有一句小注，“醉花楼惊闻晗初香消玉殒，感念而作”。
遐想妃瑟环鸣声，迄今绕梁动委宛。
云辞见她面有戚色，有些迷惑：“你想说甚么？”
特别是在琴儿身后，她已珍惜性命赛过统统。从这个程度上看，云公子也变相算是她的知音了。只是这份知音之情，他给的是出岫，并非晗初。
“古迹……”云辞将目光从纸上移开，缓缓看向她。
晗初沉默点头。
“吾辈旁观者读此诗，都是嗟叹不已，若晗初仍活着，必然大为动容。”云辞随便地批评起来，也打断了晗初的思路，“你且看着，此诗今后若传播出去，最后四句必然被世人奉为嘉话。这作诗之人也算是晗初的知音了。”
九皇子聂沛潇？会是他吗？晗初记得本身挂牌那日，九皇子是化了名去恭维的。可她当时满腹心机都在赫连齐身上，便没有选九皇子做入幕之宾。所幸九皇子也很有风采，并未以权势相逼。
晗初依言点头，忙将案上清算划一，又把字帖支出袖中。
如是一想，晗初更加唏嘘不已，遂再次执笔写道：“这世上能寻到一双相知之人，也算古迹。”
虽说旧事不堪回顾，可看到这首诗，晗初也多少感到一丝安抚。想来此生是无缘见到这个作诗之人了，即便今后能见到，纵使相逢应不识吧。
晗初闻言，面上闪过一丝绝望之色，再度沉默起来。
晗初的心机转了几转，到底还是寻了纸笔，对云辞写道：“京州城里哪家后辈擅箫？”
云辞见状又笑了：“我坐轮椅，并不料味着我不能行走，只是身子不好罢了。”他仍旧手执字帖，再次对她反复道，“字帖给你。”
如许的人，实在不该该身患残疾。所幸只是一场曲解。晗初此时只顾着动容，反倒忽视了云辞的惨白面庞，也未曾发觉他有些体力不支。
“走吧。”云辞见她清算安妥，才缓缓起家，渐渐移步走出版房门外。晗初则悠悠地在他身后跟着。
人间再无痴情事，休教仙音泪阑干。
“挽之……”听闻此言，沈予几近要落下两行男儿清泪。多年前的历历旧事再次涌上心头，那种自责、惭愧与亏欠，无人能够体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