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利斯本年三十一了,还未曾结婚。故乡的表姊妹早嫁得一个都不剩,这里的女人他不喜好,脸面尽多白的白,红的红,头发粘成一团像黑膏药,并且随地吐痰。香港的女人,如同香港的统统,全数不镇静,因为他自从十八岁背乡离井到这里来,于秽恶逼迫当中打出一条活路,也不知吃了多少苦。现在他过得很好,其实在中国也住惯了,放他归去他也不想归去了,但是他常常记起小时的印度。他本来就胖,钱一多,更胖了,满脸黑油,锋利的眼睛与鼻子埋在痴肥的油肉里,单暴露一点尖,暴露一点愁闷的芽。

汤姆生问她可要把她那干姐姐调到新屋里去奉侍她,她不但不要,并且怕那阿妈在她跟前居功,因此调拨汤姆生将那人辞歇了。老屋里,固然她不是正式的女仆人,等闲不露面的,她也还替那边另换了一批仆人,打通了做她的亲信,专门刺探汤姆生的隐私,宴客的时候可有未结婚的英国女宾在坐。她闹着入了英国籍,护照上的名字是赛姆生太太,但是她与汤姆生的干系并不非常瞒人。修道院的尼姑又和她周旋起来。她也曾冷言冷语损了梅腊妮师太几句。但是要抨击,要在她们跟前显摆,就得与她们持续来往。霓喜把旧事重新记起,桩桩件件,都要个恩仇清楚。她乘马车到雅赫雅的绸缎店去遴选最新到的衣料,借端和伴计辩论起来,必然要请老板出来发言。汤姆生是当局里供职的工程师,沾着点官气,雅赫雅再强些也是个有色人种的贩子,当下躲过了,只不敢露面,霓喜喧华了一场,并无成果。

霓喜一阵颤麻,抱着屏妮立将起来,在屏妮裤子上摸了一摸,冒充要换尿布,自言自语道:“尿布还在车上。”一径向汽车走去,唤齐了几个大些的孩子,带他们上车,叮咛车夫速速开车,竟把几个尼姑丢在元朗镇,不管了。

尼姑中只丰年高的铁烈丝师太,怕淋雨,又怕转动,没有跟到市场里来,单独坐在汽车里读报纸。《南华日报》的社会消息栏是铁烈丝与人间独一的打仗,内里记录着本地上等人的生、死、婚嫁,一个浅灰色的天下,于淡薄扁平当中有一种利落的愉悦。她明天弄错了,读的是明天的报,但是也还一起读到九龙,不时髦奋地说:“你瞥见了没有,梅腊妮师太,玛利・爱石克劳甫德倒已经订婚了。你记得,她母亲畴前跟我学琴的,我不准她留指甲。古柏太太的脑充血,我说她过不了本年的!你看!脾气大。古柏先生倒真是个数一数二的好人。每年的时花展览会里他们家的玫瑰总得奖,逢时遇节请我们去玩,把我们做蛋糕的方剂抄了去……”

霓喜的新屋里甚么都齐备,乃至另有书,皮面烫金的观光杂志汇刊,西洋食谱,五彩精印的儿童讲义,神仙故事。霓喜的孩子一概送入老练园,最大的女孩瑟梨塔被送入修道院从属女黉舍,白礼服,披垂着一头长发,乌黑卷曲的头发,垂到股际,淡黑的脸与手,那小小的,健壮的人,像白芦苇里吹出的一阵黑旋风。这半印度种的女孩子跟着她妈很吃过一些苦,便在顺心的时候也是被霓喜责打惯了的。瑟梨塔很少说话,微生起来嘴抿得紧紧的。她冷眼看着她母亲和男人在一起。因为鄙薄那一套,她偏向上帝教,背熟了祷告文,出入不离一本小圣经,装在黑布套子里,套上绣了小白十字。偶然她还向她母亲布道。她说话清楚而必定,垂垂能说合文法的英文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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