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页 > 倾城之恋：张爱玲小说集 > 第30章 心经(2)
“当然哪，你给了我精力上的安抚！”他嘿嘿地笑了几声。
小寒道：“‘我们’？你跟妈？”
小寒道：“在哪儿？”峰仪低下头来，小寒寻了半日，寻到了一根，笑道：“我替你拔掉它。”
峰仪道：“这点大的女孩子就抽烟，我顶不同意。你不吃罢？”
小寒道：“他如果外头有了女人，我们还保得住这个家么？
小寒道：“你如果爱她，我在这儿你也一样的爱她。你如果不爱她，把我放逐到西伯利亚去你也还是不爱她。”
小寒背向着他，咬着牙浅笑道：“你当初没把我过继给三舅母，现在可太晚了……你呢？你有甚么新糊口的打算？”
小寒待要和他说话，又咽了下去，向中间的老妈子道：
峰仪笑道：“你如果喜好他，你也不会把这些事源源本本奉告我了。”
小寒道：“菜方才放在桌上。”
小寒低头一笑，捏住一绺子垂在面前的鬈发，编起小辫子来，编了又拆，拆了又编。
啊，七八年前……那是最可沉沦的时候，父女之爱的黄金期间，没有猜忌，没有摸索，没有怀疑……小寒叉着两手搁在胸口，缓缓走到阳台边上。沿着铁雕栏，编着一带短短的竹篱笆，木槽里种了青藤，爬在篱笆上，开着淡白的小花。
小寒道：“你就说得我那么狠。这一次，我很感觉那小我不幸。”
隔了一会，他又问她道：“你不幸那姓龚的，你筹算如何？”
小寒也笑了，凑在他头发上闻了一闻，皱着眉道：“一股子雪茄烟味！谁抽的？”
她种下了这个根，静等着事情进一步生长。公然统统都不出她所料。
“别哭。别哭。”
波兰笑道：“没说甚么。你饭吃过了么？”
小寒道：“不。”
峰仪笑道：“又犯了她的忌了！”
峰仪斜倚坐在沙发背上，两手插在裤袋里，改用了安静的，倦怠的声音答道：“我不怪你。我谁也不怪，只怪我本身太胡涂了。”
小寒嗔道：“你不欢愉？”
小寒道：“不，我非常欢愉。”
小寒悄悄用一只食指沿着他鼻子滑上滑下，道：“你可千万别抽上了，不然，就是个标准的漂亮老太爷！”
隔着玻璃，峰仪的手按在小寒的胳膊上――象牙黄的圆圆的手臂，袍子是幻丽的花洋纱，朱漆似的红根柢，上面印着青头白脸的孩子，无数的孩子在他的指头缝里爬动。小寒――那敬爱的大孩子，有着丰泽的，象牙黄的精神的大孩子……峰仪猛力掣回他的手，仿佛给火烫了一下，神采都变了，掉过身去，不看她。
波兰笑道：“陪着她的，不是她的父亲，是你的父亲。”波兰听那边半晌没有声音，便叫道：“喂！喂！”
峰仪慎重地掉过身来，面劈面谛视着她，道：“小寒，我常常使你操心么？我使你痛苦么？”
她嘴里的这一声“爸爸”满含着轻亵与欺侮，“我不放弃你，你是不会放弃我的！”
峰仪点头笑道：“真把你过继了出去，我们不会有机遇见面的。”
波兰道：“那我不担搁你了，再见罢！有空打电话给我，别忘了！”
他们两人仍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式，一动也不动。许太太开门出去，浅笑望了他们一望，自去清算椅垫子，擦去钢琴上茶碗的水渍，又把统统的烟灰都折在一个盘子里，许太太穿了一件桃灰细格子绸衫，很漂亮的一张脸，只是因为胖，有点走了样。眉心更有极深的两条皱纹。她问道：“谁吃烟来着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