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章 心经(4)[第1页/共5页]

奶妈把孩子抱到厨下，刚巧遇着郑先生从后门出去，见这景象，不由得冲冲大怒，劈手抢过碗，哗郎郎摔得粉碎。那孩子目睹才要到嘴的食又飞了，哇哇大哭起来。郑先生便一叠连声叫买饼干去。打杂的问道：“还是照畴前，买一块钱散装的？”郑先生点头。奶妈道：“钱我先垫着？”郑先生点头道：

小寒在枕上撑起胳膊，望着她。许太太并不睬会，自顾自拿出几双袜子，每一双翻开来看过了，没有洞，没有扯破的处所，重新卷了起来，安插在一叠一叠的衣裳里。头发油、冷霜，雪花膏，漱盂，都用毛巾包了起来。小寒趴下床头，跪在箱子的一旁，看着她做事，看了半日，俄然弯下腰来，把额角抵在箱子的边沿上，一动也不动。

“我真怕跟他一块儿出去――人家瞧着我比他小很多，都拿我当他的姨太太！”姣美的郑夫人领着姣美的女儿们在喜庆集会里老是最出风头的一群。固然不懂英文，郑夫人也会遥遥地隔着一间偌大的会堂向那边叫唤：“你们过来，兰西！露西！

郑家如许的大黄狗有两三只，老而疏懒，身上生癣处外相脱落，拦门躺着，乍看就仿佛是一块敝旧的棕毛毯。

难怪郑夫人悲观，她初嫁过来，家里还敷裕些的时候，她也会积下一点私房，但是郑家的财务体系是最令人捉摸不定的东西，不知如何一卷就把她那点积储给卷得荡然无余。郑夫人毕竟不脱妇人习性，明知是留不住的，也还要持续地积，家事虽是乱麻普通，乘乱里她也捞了点钱，这点钱就给了她无穷的烦恼，因为她丈夫是哄钱用的一等妙手。

因而川嫦长年穿戴蓝布长衫，夏天浅蓝，夏季深蓝，向来反面姊姊们为了同时看中一件衣料而辩论。姊姊们又说：“现在时行的这类红黄色的丝袜，小妹穿了，一双腿更显胖，像德国腊肠。还是穿短袜子登样，或是赤脚。”又道：“小妹不能穿皮子，显老。”但是三妹不要了的那件呢大衣，领口上虽缀着一些腐旧的青种羊皮，小妹穿戴倒不丢脸，因为大衣袖子太短了，暴露两三寸手腕，穿戴像个正在长高的小孩，天真敬爱。

这里端上了鱼翅。郑先生举目一看，阖家大小，都到齐了，单单缺了姨太太所生的季子。便问赵妈道：“小少爷呢？”

“……川嫦是一个罕见的斑斓的女孩子……十九岁毕业于宏济女中，二十一岁死于肺病。爱音乐，爱静，爱父母……无穷的爱，无穷的依依，无穷的可惜……回想上的一朵花，长生的玫瑰……安眠罢，在爱你的人的心底下。晓得你的人没有一个不爱你的。”

许太太断断续续隧道：“你放心……我……我本身会保重的……等你返来的时候……”

赵妈拿眼看着太太，道：“奶妈抱到巷堂里玩去了。”郑先生一拍桌子道：“混帐！家里开饭了，怎不叫他们一声？平时不上桌子也罢了，过节吃团聚饭，总不能不上桌。去给我把奶妈叫返来！”郑夫人皱眉道：“今儿的菜油得短长，叫我如何下筷子？赵妈你去剥两只京彩来给我下酒。”赵妈承诺了一声，却有些意意义思的，没解缆。郑夫人叱道：“你聋了是不是？

孩子多，承担重，郑先生常弄得一屁股的债，他夫人一肚子的苦衷。但是郑先肇究竟是个带点名流派的人，看得开，有钱的时候在内里熟孩子，没钱的时候在家里生孩子。没钱的时候居多，是以家里的后代生之不已，生下来也还是一样的疼。逢动手头活便，不能说郑先生不慷慨，要甚么给买甚么。在鸦片炕上躺着，孩子们一面给捶腿，一面就去掏摸他口袋里的钱；如果不叫拿，她们就捏起拳头一阵乱捶，捶得父亲又是笑，又是叫喊：“嗳哟，嗳哟，打死了，这下子真打死了！”过年的时候他领着头耍钱，做庄推牌九，不把两百元换来的铜子儿输光了不让他罢手。但是打趣归打趣，建议脾气来他也是翻脸不认人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