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页 > 倾城之恋：张爱玲小说集 > 第39章 红玫瑰与白玫瑰(5)
振保回家去，家里静悄悄的，七岁的女儿慧英还没放学，女仆到老练园接她去了。振保等不及，叫烟鹂先把饭开上桌来，他吃得很多，仿佛要拿饭来结健结实填满贰内心的空虚。
振保带烟鹂去看大夫，遵循报纸上的告白买药给她吃，厥后感觉她不甚热情，仿佛是甘心留着这点病，挟以自重。他也就不管了。
再过了一站，他便下车了。振保沉默了一会，并不朝她看，向空中问道：“如何样？你好么？”娇蕊也沉默了一会，方道：“很好。”还是刚才那两句话，但是意义全两样了。振保道：“那姓朱的，你爱他么？”娇蕊点点头，答复他的时候，倒是每隔两个字就顿一顿，道：“是从你起，我才学会了，如何，爱，当真的……爱到底是好的，固然吃了苦，今后还是要爱的，以是……”振保把手卷着她儿子的海装背后垂下的方形翻领，低声道：“你很欢愉。”娇蕊笑了一声道：“我不过是往前闯，碰到甚么就是甚么。”振保嘲笑道：“你碰到的不过是男人。”娇蕊并不活力，侧过甚去想了一想，道：“是的，年纪轻，长得都雅的时候，约莫不管到社会上做甚么事，碰到的老是男人。但是到厥后，除了男人以外总另有别的……总另有别的……”
烟鹂得了便秘症，每天在浴室里一坐坐上几个钟头――只要阿谁时候是能够名正言顺地不做事，不说话，不思惟；其他的时候她也不说话，不思惟，但是内心总有点不安，到处逛逛，没下落的，只要在红色的浴室里她是定了心，生了根。她低头看着本身乌黑的肚子，白皑皑的一片，时而鼓起来些，时而瘪出来，肚脐的式样也窜改，偶然候是甜净无神采的希腊石像的眼睛，偶然候是凸起的瞋目，偶然候是邪教神佛的眼睛，眼里有一种险恶的浅笑，但是很敬爱，眼角弯弯的，撇出鱼尾纹。
振保由窗子里往外看，蓝天白云，天井里开着夹竹桃，街上的笛子还在吹，锋利扭捏的劣等女人的嗓子。笛子不好，声音有点破，微觉刺耳。
振保远远坐着看他那女儿，那舞动的黄瘦的小手小腿。本来没有如许的一个孩子，是他把她由虚空当中唤了出来。
是和美的春季的下午，振保看着他手造的天下，他没有体例毁了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