康熙一时心底微凉,忽又见胤祚拿眼睛瞄他,一副欲言犹止的模样。现在连最坦直的六阿哥也有了不敢言之事,他不由一阵悲观,长叹道:“处贤明之父子难啊!你也感觉老十四说得有理,感觉朕虐待了胤祥,难堪了你们,跟唐太宗似的拎不清家务是吗?”
他嘴上说着不碍事,但是“固执不平”“皮糙肉厚”这些描述词跟六阿哥向来没有半个铜钱的干系。老太医瞥他一眼,拿着红花油往淤肿处一按,就激得他惨叫连连,只差像条咸鱼一样在炕上打滚儿了。
他这话刚好戳中康熙两桩隐痛。
小桂子去探听动静,返来磕磕巴巴地说:“开端仿佛是为八爷讨情,背面又提到十三爷太子爷的事,说甚么唐宗汉武的。皇上就生了大气了,骂十四爷说,说……”
话说一半,他俄然住了嘴,猛地想起,老十四打动欠揍自讨苦吃也就罢了,但是昨儿老四也在他刀下伤得不轻,现在发明老六也为他所伤。
九儿穿戴橘黄色蜀锦旗袍, 旗手正中绾着繁复的翡翠凤凰镶珠鸾掐丝缀雕步点头钗, 耳朵上明晃晃的雨滴状翡翠坠子, 神采飞扬, 谈笑晏晏,较之未嫁时的文弱内敛, 又是别样风采。
梁九功想通了这一点,忙打发个小寺人去寻,半晌倒是魏珠返来禀报导:“四贝勒今儿告病没来上朝。但是六爷来了,跟诸位臣工一同在太和殿外甲等待。”
绣瑜心跳如擂鼓,额上垂下三条黑线,莫名想起宿世《亮剑》中的一句典范台词:李云龙的二师在仇敌窝里一通猛打,把二纵七纵的任务也抢了畴昔,现在他一个师在前头横冲直撞,前面两个纵队给他殿后扫尾……
皇太后不疑有他,又低头逗孩子去了。
只是他大权在握了一辈子,贤明神武的话听了一辈子,现在却当着群臣的面被一个黄口小儿暗讽指责。连唐太宗汉武帝听信谗言,误杀儿子的比方都打出来了,康熙一时激愤,却又没法辩驳,气急废弛之下才骂他克母。
狐疑即罪,这话说得一针见血。
康熙本能地感觉前面的话才是重点,沉声问:“只是甚么?”
因太子酒后那句“古今天下岂有三十年的皇太子”,父子俩几近走到兵器相见的境地。半夜梦醒,康熙何尝没有悔怨过?他又何尝不知,老迈跟太子分歧,大阿哥所告太子半夜潜入烟波致爽殿偷窥一事一定是真。是以指责胤祥,实在牵强。
绣瑜这才松了口气,固然听得晕晕乎乎,却也品出这背面的话都是父子两个负气辩论呢。其本色约即是一个说“你敢骂我克母?宝宝不活了,现在就从窗台上跳下去”,一个抹不开面干脆说“你跳啊,不跳是小狗”。
何谓强行加戏乎?约莫如是。
绣瑜神采蓦地一变。
皇太后可贵正儿八经地戴上金边眼镜瞧了一回, 赞不断口:“你和纳兰小子都是个俊的, 你们养的哥儿啊,差不了!”
平常寺人回话,必定是天子点谁就叫谁,毫不会做“一个娘生的,是不是这个没来,阿谁也行”这类遐想。梁九功暗瞥了魏珠一眼,俄然明白对方背后主子是谁。
上书房正在上演天雷勾地火普通的局面, 现在的寿康宫倒是一片欢乐宁静的氛围。十月初三,九儿生了个白白嫩嫩的大胖小子,现在刚出了月子, 头一回抱进宫里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