娘舅看到死里逃生的商秀儿一家,脸上并没有像平常那样笑眯眯的,连日的大雨,庄稼早就涝完了。但娘舅还是甚么都没说,先让他们喝了一顿热乎乎的稀粥,然后让他们歇下了。透过隔壁薄薄的墙板儿,商秀儿闻声她爹已经打起了呼噜,就连她娘都有悄悄的鼾声,他们实在是累坏了,睡在她中间的柱儿翻了个身,本来也潮乎乎的薄被掉了下去,商秀儿悄悄坐了起来,捡起薄被,那薄被还带着湿热的气味,她想了想,还是搭在了弟弟身上。
她认床,并且这天多么冷啊,一张勉强能称得上是被子的薄票据紧紧的裹在身上,但是那又有甚么用?她浑身高低都是湿的,又冷,又饿,又累,可她恰好睡不着。
在接下来的雷声中,商秀儿清清楚楚的听到她娘舅大手一挥,说道:“就这么定了!归正都是卖,为啥未几卖点银子?”她舅妈一把拽住男人:“那是你亲外甥女儿啊,往火坑里推啊……一辈子就毁了!”话音刚落,她娘舅就不耐烦的把人一推:“这甚么年景?卖到花街去,说不定还吃香的喝辣的呢!”她舅妈摔在泥水里,还没等爬起来,一昂首就对着她男人指着她鼻子的手指:“明天我就说带着秀儿去镇上朱大户家做丫头,你如勇敢多嘴,看我打不死你!”
她跪着,不断的叩首。
在这铺天盖地的暗中和绝望里,商秀儿就瞥见了前面的一点微小的黄。她揉了揉眼睛,那么一点点在摇摆的光,是真的,她真的瞥见了!
商秀儿睁大了眼睛,却甚么都看不见,只能听到内里唰唰的雨声夹着打在屋顶的噼啪声,另有已经漏进了屋里的滴答声。
她咬了牙,不管不顾的向那点光奔去,渐渐的越来越近,衬着微小的光,模糊瞥见了玄色的表面,矮矮的一长条,仿佛还在闲逛。她的心又砰砰砰的跳起来,然后就一脚踩空了,“噗通”一声掉在水里,她呛了一大口水,双手乱挥着,却四周都摸不到什物,哗啦啦的水声中她感遭到有人喊:“谁落水了?”接着是乱晃的人影和灯影。
先是小声的,她听不清楚,又困又乏却睡不着的状况让她整小我都迷含混糊的,但那说话声越来越大,渐突变成了大声的辩论,在商秀儿冷不丁听到“秀儿”两个字今后,声音又仿佛怕人听到一样,俄然降落了。
商秀儿浑身颤栗的埋没在窗户前面,看着她舅妈瘫坐在水里,喃喃念叨着:“作孽,你作孽啊……”
商秀儿紧紧按着胸口,一颗心噗十足的将近跳出来,嗓子又干又紧,在大雨里一起疾走着,夜是这么黑,幸存的没有被淹没的柳树张牙舞爪的随风展动着枝条。
终究她被救上来了,那黑黑的是一艘船,她趴在船板上,仰着头,睁大着双眼,看好几小我围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低头看着她。
她爹背着柱儿淌着及腰深的水过来,和她娘筹议了好久,才带着他们向小商河北边而去,那边阵势略微比南岸高点,秀儿的娘舅家就住在那边。
她俄然就想起了一年前,她帮爹娘割完了稻子,欢畅的拿着她娘给她和弟弟的几个铜钱去看戏,她用铜钱给柱儿买了糖安设在树上面,她本身躲在戏台下,呆怔怔的看着台上,当时台上的小生撑着伞,做出暴雨淋头、暴风高文的身材来,琴声短促,唱的是“仓促皇无处投奔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