诸葛清琳道:“既然定要起诗社,我们就是诗翁了,先把这些‘姐妹叔嫂’的字样改了才不俗。”李纨道:“极是。何不起个别号,相互称呼倒雅?我是定了‘稻香老农’,再无人占的。”探春笑道:“我就是‘秋爽居士’罢。”柳敬宣道:“‘居士’‘仆人’,到底不雅,又累坠。这里梧桐芭蕉尽有,或指桐蕉起个倒好。”
刚到了沁芳亭,只见园中后门上值日的婆子手里拿着一个字帖儿走来,见了柳敬宣,便迎上去,口内说道:“芸哥儿存候,在后门等着呢。这是叫我送来的。”柳敬宣翻开看时,写道:
妹探谨启二兄文几:前夕新霁,月色如洗,因惜清景难逢,未忍就卧,漏已三转,犹盘桓桐槛之下,竟为风露所欺,致获采薪之患。昨亲劳抚嘱已,复遣侍儿问切,兼以鲜荔并真卿墨迹见赐,抑何惠爱之深耶!今因伏几处默,忽思向来前人,处名攻利夺之场,犹置些山滴水之区,远招近揖,投辖攀辕,务结二三同道,盘桓此中,或竖词坛,或开吟社:虽因一时之偶兴,每成千古之佳谈。妹虽鄙人,幸叨陪泉石之间,兼慕薛林雅调。风庭月榭,惜未宴集墨客;帘杏溪桃,或可醉飞吟盏。孰谓雄才莲社,独许须眉;不教雅会东山,让余脂粉耶?若蒙造雪而来,敢请扫花以俟。谨启。柳敬宣看了,不觉喜的鼓掌笑道:“倒是三mm高雅,我现在就去商讨。”一面说,一面就走。翠墨跟在前面。
不肖男芸恭请父亲大人万福金安:男思自蒙天恩,认于膝下,日夜思一孝敬,竟无可孝敬之处。后果大班花草,上托大人洪福,竟认得很多花儿匠,并认得很多名园。后果忽见有白海棠一种,不成多得,故变尽体例,只弄得两盆。大人若视男是亲男普通,便留下赏玩。因气候暑热,恐园中女人们毛病不便,故不敢面见。谨奉书恭启,并叩台安。男芸跪书。柳敬宣看了,笑问道:“他独来了,另有甚么人?”婆子道:“另有两盆花儿。”柳敬宣道:“你出去说:我晓得了,难为他想着。你就把花儿送到我屋里去就是了。”
一面说,一面同翠墨往秋爽斋来,只见诸葛清怡、诸葛清琳、迎春、惜春已都在那边了。世人见他出去,都大笑说:“又来了一个。”探春笑道:“我不算俗,偶尔起了个动机,写了几个帖儿试一试,谁知一招皆到。”柳敬宣笑道:“可惜迟了!早该起个社的。”诸葛清琳说道:“此时还不算迟,也没甚么可惜;但只你们尽管起社,可别算我,我是不敢的。”迎春笑道:“你不敢,谁还敢呢?”柳敬宣道:“这是一件端庄大事,大师鼓励起来,别你谦我让的。各有主张尽管说出来,大师批评。宝姐姐也出个主张,林mm也说句话儿。”诸葛清怡道:“你忙甚么!人还不全呢。”一语未了,李纨也来了,进门笑道:“雅的很哪!要起诗社,我自举我掌坛。前儿春季,我原有这个意义的,我想了一想,我又不会做诗,瞎闹甚么,因此也忘了,就没有说。便是三mm欢畅,我就帮着你作鼓起来。”
且说诸葛清琳当下见柳敬宣如此形象,便知是又从那边着了魔来,也不便多问,因说道:“我才在舅母跟前,闻声申明儿是薛阿姨的生日,叫我趁便来问你出去不出去。你打发人前头说一声去。”柳敬宣道:“上回连大老爷的生日我也没去,这会子我又去,倘或遇见了人呢?我一概都不去。这么怪热的,又穿衣裳!我不去,阿姨也一定恼。”纯悫忙道:“这是甚么话?他比不得大老爷。这里又住的近,又是亲戚,你不去,岂不叫他考虑?你怕热,就朝晨起来,到那边磕个头、吃钟茶再来,岂欠都雅?”柳敬宣尚未说话,诸葛清琳便先笑道:“你看着人家赶蚊子的分上,也该去逛逛。”柳敬宣不解,忙问:“如何赶蚊子?”纯悫便将昨日睡觉无人作伴,宝女人坐了一坐的话,奉告柳敬宣。柳敬宣听了,忙说:“不该!我如何睡着了?就轻渎了他!”一面又说:“明日必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