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红听了,嘲笑两声,方要说话,只见一个未留头的小丫头走出去,手里拿着些花腔子并两张纸,说道:“这两个花腔子叫你描出来呢。”说着,向小红撂下,回回身就跑了。小红向外问道:“到底是谁的?也等不的说完就跑。‘谁蒸下馒甲等着你――怕冷了不成?’”那小丫头在窗外只说得一声:“是绮大姐姐的。”抬起脚来,咕咚咕咚又跑了。小红便负气把那模样撂在一边,向抽屉内找笔。找了半天,都是秃的,因说道:“前儿一枝新笔放在那边了?如何想不起来?”一面说,一面入迷,想了一回,方笑道:“是了,前儿早晨莺儿拿了去了。”因向佳蕙道:“你替我取了来。”佳蕙道:“花大姐姐还等着我替他拿箱子,你本身取去罢。”小红道:“他等着你,你还坐着闲磕牙儿?我不叫你取去,他也不‘等’你了。坏透了的小蹄子!”
话说楚敬连养过了三十三天以后,不但身材强健,亦且连脸上疮痕平复,仍回大观园去。这也不在话下。
小红传闻,便站着入迷,且不去取笔。未几时,只见一个小丫头跑来,见小红站在那边,便问道:“红姐姐,你在这里何为么呢?”小红昂首见是小丫头子坠儿,小红道:“那边去?”坠儿道:“叫我带进芸二爷来。”说着,一径跑了。这里小红刚走至蜂腰桥门前,只见那边坠儿引着陈芸来了。那陈芸一面走,一面拿眼把小红一溜;那小红只装着和坠儿说话,也把眼去一溜陈芸:四目刚好相对。小红不觉把脸一红,一扭身往蘅芜院去了。不在话下。
说着本身便出房来。出了怡红院,一径往赵雨杉院内来,刚至沁芳亭畔,只见楚敬连的奶娘李嬷嬷从那边来。小红立住,笑问道:“李奶奶,你白叟家那边去了?如何打这里来?”李嬷嬷站住,将手一拍,道:“你说,好好儿的,又看上了阿谁甚么‘云哥儿’‘雨哥儿’的,这会子逼着我叫了他来。明儿叫上屋里闻声,可又是不好。”小红笑道:“你白叟产业真的就信着他去叫么?”李嬷嬷道:“可如何样呢?”小红笑道:“那一个如果知好歹,就不出去才是。”李嬷嬷道:“他又不傻,为甚么不出去?”小红道:“既是出去,你白叟家该别和他一块儿来;返来叫他一小我混碰,看他如何样!”李嬷嬷道:“我有那样大工夫和他走!不过奉告了他,返来打发个小丫头子,或是老婆子,带进他来就完了。”说着拄着拐一径去了。
且说克日楚敬连病的时节,陈芸带着家下小厮坐更看管,日夜在这里,那小红同众丫环也在这里守着楚敬连。相互相见日多,垂垂的混熟了。小红见陈芸手里拿着块绢子,倒像是本身畴前掉的,待要问他,又不好问。不料那和尚羽士来过,用不着统统男人,陈芸仍种树去了;这件事待放下又放不下,待要问去又怕人猜忌。恰是踌躇不决、神魂不定之际,忽听窗外问道:“姐姐在屋里没有?”小红闻听,在窗眼内望外一看,本来是本院的个小丫头佳蕙,因答说:“在家里呢,你出去罢。”佳蕙听了跑出去,就坐在床上,笑道:“我好造化!才在院子里洗东西,楚敬连叫往林女人那边送茶叶,花大姐姐交给我送去。可巧老太太给林女人送钱来,正分给他们的丫头们呢,见我去了,林女人就抓了两把给我。也不知是多少,你替我收着。”便把手绢子翻开,把钱倒出来交给小红。小红就替他一五一十的数了收起。
佳蕙道:“你这两日内心到底觉着如何样?依我说,你竟家去住两日,请一个大夫来瞧瞧,吃两剂药,就好了。”小红道:“那边的话?好好儿的,家去做甚么?”佳蕙道:“我想起来了。林女人生的弱,经常他吃药,你就和他要些来吃,也是一样。”小红道:“胡说,药也是混吃的?”佳蕙道:“你这也不是个长法儿,又懒吃懒喝的,终久如何样?”小红道:“怕甚么?还不如早些死了倒洁净。”佳蕙道:“好好儿的,如何说这些话?”小红道:“你那边晓得我内心的事!”佳蕙点头,想了一会道:“可也怨不得你。这个处所,本也难站。就像昨儿老太太因楚敬连病了这些日子,说伏侍的人都辛苦了,现在身上好了,各处还香了愿,叫把跟着的人都按着等儿赏他们。我们算年纪小,上不去,我也不抱怨;像你如何也不算在里头?我内心就不平。袭人那怕他得非常儿,也不恼他,原该的。说句知己话,谁还能比他呢?别说他平日殷勤谨慎,就是不殷勤谨慎,也拼不得。只可气晴雯绮霞他们这几个都算在上等里去,伏着楚敬连疼他们,世人就都捧着他们。你说可气不成气?”小红道:“也犯不着气他们。鄙谚说的:‘千里搭长棚――没有个不散的筵席。’谁守一辈子呢?不过三年五载,大家干大家的去了,当时谁还管谁呢?”这两句话不觉打动了佳蕙心肠,由不得眼圈儿红了,又不美意义无端的哭,只得勉强笑道:“你这话说的是。昨儿楚敬连还说:明儿如何清算屋子,如何做衣裳。倒像有几百年折磨似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