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芸心下自思:“倪二平日固然是地痞,却也因人而施,很有义侠之名。若本日不领他这情,怕他臊了,反为不美。不如用了他的,他日更加还他就是了。”因笑道:“老二,你公然是个豪杰!既蒙高情,怎敢不领?回家就按例写了文约送过来。”倪二大笑道:“这不过是十五两三钱银子,你若要写文约,我就不借了。”陈芸听了,一面接银子,一面笑道:“我服从就是了。何必焦急!”倪二笑道:“这才是呢。气候黑了,也不让你喝酒了,我另有点事儿,你竟请回罢。我还求你带个信儿给我们家:叫他们关了门睡罢,我不回家去了。倘或有事,叫我们女孩儿明儿一早到马估客王短腿家找我。”一面说,一面趔趄着脚儿去了。不在话下。
倪二一听他的语音,将醉眼展开,一瞥见是陈芸,忙松了手,趔趄着笑道:“本来是陈二爷。这会子那边去?”陈芸道:“奉告不得你,平白的又讨了个败兴儿。”倪二道:“无妨。有甚么不平的事奉告我,我替你出气。这三街六巷凭他是谁,若获咎了我醉金刚倪二的街坊,管叫别人离家散!”陈芸道:“老二,你别活力,听我奉告你这原因。”便把卜世仁一段事奉告了倪二。倪二听了大怒道:“要不是二爷的亲戚,我就骂出来。真真把人气死!也罢,你也不必愁,我这里现有几两银子,你要用尽管拿去。我们好街坊,这银子是不要利钱的。”一头说,一头从搭包内取出一包银子来。
不言卜家佳耦,且说陈芸负气离了娘舅家门,一径返来,心下正自烦恼,一边想,一边走。低着头,不想一头就碰在一个醉汉身上,把陈芸一把拉住,骂道:“你瞎了眼?碰起我来了!”陈芸听声音像是熟人,细心一看,本来是紧邻倪二。这倪二是个地痞,专放厚利债,在打赌场用饭,专爱喝酒打斗。此时正从欠钱人家索债返来,已在醉乡,不料陈芸碰了他,就要脱手。陈芸叫道:“老二,停止!是我冲撞了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