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雨杉嘲笑道:“你们要拣远道儿走么!早奉告我一声儿,多大点子事,还值的迟误到这会子。那园子里还要种树莳花儿,我正想小我呢,早说不早完了?”陈芸笑道:“如许明日婶娘就派我罢?”赵雨杉半晌道:“这个我看着不大好,等来岁正月里的炊火灯烛阿谁大宗儿下来,再派你不好?”陈芸道:“好婶娘,先把这个派了我,公然这件办的好,再派我那件罢。”赵雨杉笑道:“你倒会拉长线儿!罢了,要不是你叔叔说,我不管你的事。我不过吃了饭就过来。你到午错时候来领银子,后日就出来莳花儿。”说着,命人驾起香车,径去了。
陈芸喜不自禁。来至绮散斋探听柳敬宣,谁知柳敬宣一早便往北静王府里去了。陈芸便呆呆的坐到晌午。探听赵雨杉返来,去写个领票来领对牌,至院外,命人通报了,彩明走出来要了领票,出来批了银数、年代,一并连对牌交给陈芸。陈芸接来看那批上批着二百两银子,心中高兴,翻身走到银库上领了银子,回家奉告他母亲,自是母子俱喜。次日五更,陈芸先找了倪二还了银子,又拿了五十两银子出西门找到花儿匠方椿家里去买树,不在话下。
那丫头一面递茶,一面笑着回道:“我在后院里。才从里间后门出去,莫非二爷就没闻声脚步响么?”柳敬宣一面吃茶,一面细心打量那丫头:穿戴几件半新不旧的衣裳,倒是一头黑鸦鸦的好头发,挽着儿,容长脸面,细挑身材,却非常美丽甜净。柳敬宣便笑问道:“你也是我屋里的人么?”那丫头笑应道:“是。”柳敬宣道:“既是这屋里的,我如何不认得?”那丫头传闻,便嘲笑一声道:“爷不认得的也多呢,岂止我一个。向来我又不递茶水拿东西,眼面前儿的一件也做不着,那边认得呢?”柳敬宣道:“你为甚么不做眼面前儿的呢?”那丫头道:“这话我也难说。只是有句话回二爷:昨日有个甚么芸儿来找二爷,我想二爷不得空儿,便叫焙茗回他;本日来了,不想二爷又往北府里去了。”刚说到这句话,只见秋纹碧痕嘻嘻哈哈的笑着出去,两小我共提着一桶水,一手撩衣裳,趔趔趄趄泼泼撒撒的。那丫头便忙迎出去接。
秋纹碧痕,一个抱怨“你湿了我的衣裳”,一个又说“你踹了我的鞋”。忽见走出一小我来接水,二人看时,不是别人,本来是小红。二人便都惊奇,将水放下,忙出去看时,并没别人,只要柳敬宣,便心中俱不安闲。只得且预备下沐浴之物。待柳敬宣脱了衣裳,二人便带上门出来,走到那边房内,找着小红,问他:“方才在屋里做甚么?”小红道:“我何曾在屋里呢?因为我的绢子找不着,往背面找去,不想二爷要茶喝,叫姐姐们,一个儿也没有,我赶着出来倒了碗茶,姐姐们就来了。”秋纹兜脸啐了一口道:“没脸面的下贱东西!端庄叫你催水去,你说有事,倒叫我们去,你可抢这个巧宗儿!一里一里的,这不上来了吗?莫非我们倒跟不上你么?你也拿镜子照照,配递茶递水不配?”
本来这小红本姓林,奶名红玉,因“玉”字犯了柳敬宣黛玉的名,便改唤他做“小红”,本来是府中世仆,他父亲现在收管各处田房事件。这小红年方十四,进府当差,把他派在怡红院中,倒也清幽雅静。不想厥后命姊妹及柳敬宣等进大观园居住,偏生这一所儿,又被柳敬宣点了。这小红固然是个不谙事体的丫头。因他原有几分面貌,心内便想向上攀高,常常要在柳敬宣面前现弄现弄。只是柳敬宣身边一干人都是伶牙俐爪的,那边插的动手去?不想本日才有些动静,又遭秋纹等一场恶话,心内早灰了一半,正没好气,俄然闻声老嬷嬷提及陈芸来,不觉心中一动,便闷闷的回房,睡在床上,悄悄考虑,翻来覆去,自发没情败兴的。忽听的窗外低低的叫道:“红儿,你的娟子我拾在这里呢。”小红听了,忙走出来看时,不是别人,恰是陈芸。小红不觉粉面害羞,问道:“二爷在那边拾着的?”只见那陈芸笑道:“你过来,我奉告你。”一面说一面就上来拉他的衣裳。那小红臊的回身一跑,却被门槛子绊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