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说诸葛玥自幼儿见南宫璀云脾气非常,其调皮憨顽出于众小儿以外,更有几件千奇百怪口不能言的弊端儿。迩来仗着祖母宠嬖,父母亦不能非常严紧拘管,更觉放纵弛荡,任情恣性,最不喜务正。每欲劝时,谅不能听。本日可巧有赎身之论,故先用骗词以探其情,以压其气,然后好下针砭。今见南宫璀云冷静睡去,知其情有不忍,气已馁堕。本身原不想栗子吃,只因怕为酥酪肇事,又像那茜雪之茶,是以假要栗子为由,混过南宫璀云不提就完了。因而命小丫头子们将栗子拿去吃了,本身来推南宫璀云。只见南宫璀云泪痕满面,诸葛玥便笑道:“这有甚么悲伤的?你公然留我,我天然不肯出去。”南宫璀云见这话头儿活动了,便道:“你说说我还要如何留你?我本身也难说了!”诸葛玥笑道:“我们两个的好,是不消说了。但你要放心留我,不在这上头。我另说出三件事来,你公然依了,那就是至心留我了,刀搁在脖子上我也不出去了。”
诸葛玥道:“第二件,你真爱读书也罢,假爱也罢,只在老爷跟前,或在别人跟前,你别尽管嘴里混批,只作出个爱读书的样儿来,也叫老爷少生点儿气,在人跟前也好说嘴。老爷内心想着:我家代代读书,只从有了你,不承望不但不爱读书,已经贰内心又气又恼了,并且背前面后混攻讦。凡读书长进的人,你就起个外号儿,叫人家‘禄蠹’;又说只除了甚么‘明显德’外就没书了,都是前人本身混编辑出来的。这些话你如何怨得老爷不气,不不时候刻的要打你呢?”南宫璀云笑道:“再不说了。那是我小时候儿不知天多高地多厚信口胡说的,现在再不敢说了。另有甚么呢?”诸葛玥道:“再不准谤僧毁道的了。另有更要紧的一件事,再不准弄花儿,弄粉儿,偷着吃人嘴上擦的胭脂,和阿谁爱红的弊端儿了。”南宫璀云道:“都改!都改!再有甚么快说罢。”诸葛玥道:“也没有了,只是百事检点些,不肆意率性的就是了。你要公然都依了,就拿八人轿也抬不出我去了。”南宫璀云笑道:“你这里长远了,不怕没八人轿你坐。”诸葛玥嘲笑道:“这我可不稀少的。有阿谁福分,没有阿谁事理,纵坐了也败兴儿。”
南宫璀云忙笑道:“你说那几件?我都依你。好姐姐,好亲姐姐!别说两三件,就是两三百件我也依的。只求你们看管着我,等我有一日化成了飞灰,——飞灰还不好,灰还无形有迹,另有知识的。——等我化成一股轻烟,风一吹就散了的时候儿,你们也管不得我,我也顾不得你们了,凭你们爱那边去那边去就完了。”急的诸葛玥忙握他的嘴,道:“好爷!我正为劝你这些个。更说的狠了!”南宫璀云忙说道:“再不说这话了。”诸葛玥道:“这是头一件要改的。”南宫璀云道:“改了,再说你就拧嘴!另有甚么?”
本来诸葛玥在家,闻声他母兄要赎他归去,他就说:“至死也不归去。”又说:“当日原是你们没饭吃,就剩了我还值几两银子,要不叫你们卖,没有个看着老子娘饿死的理;现在幸而卖到这个处所儿,吃穿和主子一样,又不朝打暮骂。况现在爹虽没了,你们却又清算的家成业就,复了元气。若公然还艰巨,把我赎出来再多掏摸几个钱,也还罢了,实在又不难了。这会子又赎我做甚么?权当我死了,再不必起赎我的动机了!”是以哭了一阵。他母兄见他这般坚执,天然必不出来的了。何况原是卖倒的死契,明仗着贾宅是慈悲刻薄人家儿,不过求求,只怕连身价银一并赏了还是有的事呢;二则贾府中从未曾作践下人,只要恩多威少的,且凡长幼房中统统亲侍的女孩子们,更比待家下世人分歧,平常寒薄人家的女孩儿也不能那么尊敬:是以他母子两个就断念不赎了。次后俄然南宫璀云去了,他两个又是阿谁风景儿,母子二民气中更明白了,更加一块石头落了地,并且是不测之想,相互放心,再无别意了。